三個和一個——龍應台雜文散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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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氣,才能使社會進步。

    而且社會批評無所謂專家,無論市井小民或販夫走卒隻要肯于主動地對一件事物以理性的态度去表達、去批評,都是社會批評家。

    ""如果社會大衆,都有自決自立的能力,去做客觀的批評,社會自然能夠日新永進了。

    "龍應台的結論是"讓我們大家一起來批評!" 承續中國知識分子"感時憂民"的傳統,龍應台把一己投入社會變革的大潮中去。

    她極坦率地自白:"我之所以越過我森森的學院門牆,一而再、再而三地寫這些'瑣事',是因為對我而言,台灣的環境——自然環境、生活環境、道德環境——已經惡劣到了一個生死的關頭。

    我,沒有辦法去繼續做一個冷眼旁觀的高級知識分子。

    "這不由使我們聯想到巴人對魯迅的一番評價:他一直面着現實,時時在觀察現實,掘發現實,分析現實。

    他那種對社會現實的關心,是在他那"熱到發冷的熱情"(魯迅評陀思妥也夫斯基語)的筆調中可以看得出來的。

    犀利、冷峻的字裡行間,躍動着炎黃子孫的拳拳之心,龍應台無愧為大寫的"人"。

     非議者還一再貶斥龍應台"嘩衆取寵"。

    以虛浮之辭"嘩衆"談何容易!龍應台雜文以其特有的魅力征服千百萬讀者。

    一位法律教授不勝感慨地說:"龍應台最大的優點是以文學批評家的筆法批評社會問題,落筆率直,且能以大衆化、淺白的筆觸突破過去的禁忌,獲得大多數讀者的支持,這是一個相當重要的因素之一。

    "換言之,感性的文學和理性的思考的交融,為文學性和政論性的統一,為大衆化的實際效果創造了基本條件。

     龍應台常常針對一種社會現象,一類具體事物,甚至于一個人、一句話、一件事,給予無情的透視和直接的批評,馬上讓人心有戚戚焉。

    這些事,就發生在周圍,看得見,摸得着,那麼具體、實在、确切;而内中的緣由、涵義、影響、作用,常人似乎無所感,一經點破;立時豁然開朗。

     按照魯迅的看法,雜文的主要内容為社會批評和文明批評。

    但批評不完全等同于雜文。

    "言之無文,其行不遠。

    "雜文離不開議論,但這種議論隻有具備"理趣化"、"抒情化"和"形象化"的特點,才有藝術感染力。

    龍應台相當講究素材的剪裁,結構的營造,語言的鍛煉;她的雜文,融知、情、理為一體,議中含情,情議相偕。

     綜觀龍應台的雜文,無一不是緣起于具體事物,有感而發;但無一僅僅局限于某一事物,就事論事。

    始終着眼于觀念的探讨——作者和讀者,肯定意見和批評意見,都十分明了這一點。

     龍應台認為,人和烏龜一樣,背着巨大的殼,即觀念上的框框。

    她的雜文警策人們重新審視背上那個習為以常、見怪不怪的觀念的殼,"觀……每一篇大緻都在設法傳播一種開放、自由、容忍,與理性的對事态度"。

    出版者對龍應台的良苦用心也體悟得很透徹:"長久以來的歌功頌德,已使大多數人失去了批評建議的勇氣,傳統文化的因循,促使一般人失去了獨立思考的能力,而龍應台努力點燃的,正是獨立思考、勇敢質疑、熱心參與的新觀念。

    "無怪乎,對着名原子科學家孫觀漢所說的"小腳觀念"、"小腳行為",她的揭示是那麼尖銳,那麼嚴峻,那麼不遺餘力。

    客觀上,這是對魯迅先生改造國民性、倡導人道主義的曆史貢獻的繼承和延續。

     新文學運動後,白話文興起,雜文勃然盛行,名家輩出,佳作如湧。

    這三四十年間,雜文在台灣也久盛不衰。

    論其指向,大體分為社會批評和人生雜談兩大類。

    前者,率直、尖銳地揭穿社會缺陷,立懦敦薄,以促進社會改革。

    後者,由社會批評衍生而來,可能有較嚴肅的議論文學,也可能是幽默地閑談人生瑣事,但無不以議論的方式出現,以人類日常生活為主題。

    以社會批評見長者,柏楊、李敖等淩然卓立。

    以人生雜談專擅者,當然首推林語堂、梁實秋,台靜農《龍坡雜文》的多數作品評說人生,娓娓道來,平實中見深沉。

    而龍應台不落窠臼,獨步健行,開了一條新路。

    "龍卷風"終究要随時而逝,然而,龍應台在中國當代雜文史上書寫下的錦文華章永遠不會失卻它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