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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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公安醫院門口,男實習生疾步走下台階,邊走邊四處環視。

    陰霾的天空下,公安醫院門口人迹寥寥,隻有幾輛出租車停泊待客。

    實習生邊走邊解開白大褂扣子,随手扔在院内的長椅上。

    除下口罩的時候,他剛好走到一盞路燈下,昏黃的光圈中,方木蒼白瘦削的面龐露了出來。

     他四處張望了一番,雙手插在外套的衣袋裡,慢慢地向街角走去。

     在這種天氣中,路上行人很少。

    偶爾遇到幾個,也都是行色匆匆。

    看他們各自的神情,似乎都在盼望着那個溫暖的房間和一頓熱氣騰騰的飯菜。

    這種心情讓他們無暇顧及身邊這個形單影隻的年輕男子,更沒有留意他臉上警惕的表情。

     方木沿着街邊慢慢地走着,不時扭過頭來打量着身邊經過的人和車輛。

    轉到一條小巷的時候,身後突然有兩道車燈照射過來,随即,一輛白色捷達車在他旁邊一閃而過。

    方木側過頭去,隻看到模煳的車牌和兩盞閃亮的尾燈。

    轉眼間,捷達車就向左轉,消失在前方的路口。

     方木停下腳步,原地站了一會兒。

    然後,他看看鉛灰色的天空,突然笑了笑,随即從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塞進嘴裡,接着又拿出手機,按動了幾下。

     做完這一切,他轉身面向眼前這條漆黑的小巷。

    沒有路燈,兩側都是高高的牆壁。

    方木靜靜地注視了一會兒,似乎有些緊張,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抖了幾下。

    但是,幾秒鐘後,他還是邁動腳步,向小巷裡走去。

     小巷裡比想象的還有黑暗,如果不是還辨的清方向,方木幾乎會撞到牆壁上。

    他圓睜着眼睛,徒勞地盯着眼前濃稠如墨的夜色,腳下不時踢到各種各樣的雜物,一路上走的跌跌撞撞。

     這雖然是一條筆直的路,卻有幾個岔路口,各自通向未知的去處。

    經過那些牆壁間的空洞,仿佛在一隻隻半夢半醒中的巨獸面前走過。

    它們悄然蹲踞着,雙眼緊閉,巨口大張,随時準備吞噬那些戰戰兢兢的獵物。

    每到這個時候,方木都要放慢腳步,留心傾聽之後,才緩步通過。

     他在等待着,等待最後時刻的降臨。

    這讓他感到恐懼,更感到一絲釋然。

    似乎這個結局,已經讓他期盼已久。

     小巷隻有兩百米左右的長度,前方就是另一條馬路,隐約可見燈光和偶爾經過的車輛。

    随着距離的逐漸縮短,方木望着那裡,身上竟然漸漸暖和起來。

     明與暗。

    生與死。

    人間與地獄。

    明明可以走在燈光下,奔赴溫暖的小家和豐盛的晚餐,為什麼我要流連于黑暗的小巷,在一片寂靜中等待那縷強光的降臨呢? 這已經不是所謂命運或者職責的問題了,隻是方木覺得必須要這麼做,非此不能讓一切徹底終結。

     正想着,距離走出小巷隻有不到五十米左右。

    什麼也沒有發生。

    一直懸着的心稍稍放了下來,始終緊繃的身體也慢慢松懈。

    方木輕輕地吐出一口氣,腳步輕快了許多,臉上卻透出一絲失望。

     難道,我看錯了?難道,我始終等不到那個結局? 方木低下頭,開始思考今晚要在哪裡過夜,絲毫沒有注意到,前方就是這條小巷的最後一個岔口。

     最後一頭睡獸。

    張開一張巨口。

    一切悄無聲息,隻是黑暗中的野獸之瞳已經開啟。

    岔口中驟然增強的寒風裡,血腥的味道撲面而來。

     方木察覺到危機降臨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一個身影。

    一陣異響。

    一片黑暗。

    近在咫尺的光明與人間統統消失不見。

     方木的頭被一個塑料袋牢牢罩住。

     袋口迅速收緊,同時一隻有力的手臂死死地勒住了方木的脖子。

    方木本能地向那隻手臂抓去,襲擊者卻絲毫沒有松勁,另一隻手向下按壓方木的頭部。

    方木的氣管受迫,感覺眼球都要從眼眶中爆凸出來。

    他一邊竭力唿吸着,一邊揮動右肘向後猛擊,卻打了個空。

    襲擊者用力向下按壓着方木的身體,把他的頭和軀幹折成了危險的角度。

    方木的手腳胡亂揮舞着,卻絲毫也起不到反抗的效果。

    情急之下,方木勉強蹬住地面,試圖向後施壓,将襲擊者和自己都摔在地上。

    可是,腳下剛一發力,襲擊者卻就勢将方木的身體轉了半圈,抓着他的頭向牆壁撞去。

     方木的眼前一片漆黑,幾乎窒息,隻感到自己的身體突然變了方向,随即,就結結實實地撞在了牆壁上。

     額頭劇痛。

    鼻子劇痛。

    大腦似乎被一根燒紅的鐵棍突然插入,又猛烈地攪動着。

    瞬間,方木就失去了思考和反應能力。

    當然,襲擊者也沒有給他思考和反應的機會,一擊之下,他抓住方木的頭,又對着牆壁狠狠地撞擊了一下。

     方木的頭上還套着殘破的塑料袋,貼着牆,軟綿綿地癱倒下來。

    失去意識之前,耳邊傳來江亞清晰又兇狠的聲音:“我就知道你會來醫院。

    你放心吧,他已經死了——你也快死了。

    ” 江亞站在原地喘了一會兒,又朝小巷兩邊看看。

    這狹長黑暗的地方依舊寂靜無聲,似乎剛才的暴行都被遺忘得一幹二淨。

     他俯下身子,把方木扛在肩膀上,一搖三晃地向岔路口走去。

    幾分鐘後,他來到小巷的盡頭,看到自己的白色捷達車依舊停在角落的暗影裡。

    江亞沒有急着行動,而是靜靜地站在街口,确認四周無人後,才打開後備箱,把昏迷的方木扔了進去。

    然後,他坐進駕駛室,發動汽車,在空中飄散的零星雪花中疾馳而去。

     二十分鐘後,白色捷達車駛近大學城。

    此時已近晚10點半,學子路上一片寂靜,沿街各家商鋪均已關門閉店。

    空蕩蕩的街面上隻有被狂風卷起的紙片和被人丢棄的食品包裝袋。

    江亞放慢車速,仔細地觀察着車窗之外,雖然視力可及範圍之内毫無人迹,他還是沒有直接開到“LostinParadise”咖啡吧門前,而是把車駛向了學子路後面的一片空地。

    那裡曾經是一片棚戶區,兩年前被某地産公司買下後,準備建成商住兩用的樓盤。

    拆遷基本完畢後,後期開發卻因資金問題暫時擱置,因此,現在隻是一片長滿野草的荒地。

     江亞把車開進空地中。

    足有一米多高的野草雖已枯黃,卻依舊勉力維持着挺拔、濃密的原貌。

    白色捷達車開進去,隻能露出車頂的部分。

    江亞跳下車,繞到車後,把方木從後備箱裡拖出來,扔在枯草中。

    方木一動不動地任由江亞擺布,毫無知覺地癱倒在地上。

     江亞擦了擦汗,重新上車,發動,沿着學子路開到“LostinParadise”咖啡吧門前。

    下車的時候,他特意地向兩側張望了一下,前幾日負責監視他的警察已經毫無蹤影。

     江亞笑了笑。

    這些警察不過爾爾,隻堅持了幾天就挺不住了。

     他打開卷簾門,走進咖啡吧的店堂内,又回身仔細地鎖好房門。

    做完這些,江亞快步走進衛生間,拉開其中一個隔間的小門。

    便池後面是一個狹窄的木門,門上隻有簡單的插銷。

    他拔開插銷,徑直走了進去,穿過一條幾米長的過道後,面前又是一道木門。

    他打開木門,寒風夾雜着雪花擁了進來,面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