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老宅

關燈
搖頭,“我們都沒看到他帶狗蛋走,還是江亞他爹告訴我的。

    說是狗蛋臨走前特意和江亞告了個别,兩個小家夥還抱頭痛哭了一場。

    ” —文—方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琢磨了一會兒,開口問道:“狗蛋家……你還記得在什麼地方麼?” —人—羅洋老村西北角,兩間孤零零的土坯房,外圍是小小的院落,院子裡有一顆高大的蘋果樹,枝葉落盡,荒草瘋長的地面上隐約可見幹癟發黑的落果。

     方木繞着院子走了一圈,然後回到車裡拿車手套,和米楠戴好後,又拎起撬杠走到院門外。

    鐵制院門已經鏽迹斑斑,搖搖欲墜,有些鐵條甚至已經徹底爛斷。

    他托起門上的鐵鎖,擰亮手電筒查看一番後,對米楠說道:“鐵鎖上的灰塵有擦拭痕迹。

    ” —屋—米楠點點頭,取出一個塑料袋照在鐵索上,隻留下鎖臂露在外面。

    方木把撬杠插進兩條鎖臂中間,略一用力,鏽蝕不堪的鐵鎖就應聲而開。

     方木把罩着塑料袋的鐵鎖拿在手上,深吸一口氣,和米楠一前一後走進院子裡。

     院子不大,站在中央就能将一切盡收眼底。

    院子西側是一排用碎磚和木樁搭起的苞米倉,由于年久失修,已經倒塌了大半。

    苞米倉旁邊是一個簡易旱廁,看上去也隻剩一堆碎磚和爛木頭。

    院子東側是一片小小菜地,曾種植過什麼已經無從考證,溝壑幾乎被二十幾年間的腐敗落葉填滿。

     院子中間是一條布滿雜草的紅磚甬路,盡頭就是兩間土坯房。

    方木和米楠走到門前,看看木門上的鐵鎖,同樣鏽迹斑斑,同樣沒有灰塵。

     有人曾回來過,還帶着二十幾年前的鑰匙。

     如法炮制,木門很快被打開,方木和米楠走進室内,用手電筒四下掃射着。

    此刻身處的地方應該是堂屋兼廚房,右側地面上有一個半人高的竈台,一口幾乎朽爛的大鐵鍋擺放其上。

    其餘的地方空曠卻雜混,早已辨不清顔色的破布和各類雜物散落了一地。

    米楠拉拉方木的衣袖,又指指地面。

     地面上原本堆了厚厚一層灰土,明顯可以看出用掃帚之類的東西清掃過,之前的造訪者細心清楚了自己的足迹。

     方木看看手心裡的兩把鐵鎖,苦笑一下就丢在了地上。

    “城市之光”既然能夠想到清除足迹,自然也就不會蠢到留下指紋。

     了解到這一點,兩人反而放開了手腳。

    提不到任何痕迹,也就沒有保護現場的必要。

    他們掃視了一圈,決定從先從東側房間查起。

     這是典型的東北農村卧室,南側是一鋪土炕,北側是倚牆而立的櫃子,上面還擺着暖水壺,茶杯、燭台、酒瓶和半盒香煙,件件都落滿灰塵。

    牆上是幾個相框,有狗蛋的滿歲找,也有全家人的合影。

    照片裡,狗蛋媽媽瘦削、清秀,也有和年齡不符的蒼老,一臉病容。

     狗蛋的爸爸其貌不揚,眼神中是掩蓋不住的粗俗與無知,僵硬的神态中看不出溫情,更多的是屈辱與惱怒。

    坐在媽媽膝上的狗蛋則一臉天真無辜,眉眼間的确與其父毫無相像之處。

     房間東側是幾個衣櫃,方木拉開其中一個,刺鼻的黴味立刻撲面而來,櫃子裡堆滿了亂七八糟的衣物,看上去潮濕沉重,糾結在一起,早已看不出質地和顔色。

     炕上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一個肮髒的枕頭搭在炕沿,被老鼠咬壞的洞裡露出發黑的囊皮。

    同樣潮濕破舊的褥子上遍布鼠屎,散發出惡臭的味道。

    一條勉強看得出花色的被子淩亂地堆在上面,也是千瘡百孔,棉花都被扯了出來。

     方木看了一圈,心生疑窦,從房間的情況來看,完全不像出門打工的樣子,更像是一場倉皇逃亡。

     而且,這間像房主卧室的房間裡,為什麼隻有一個枕頭呢? 他想了想,示意米楠跟他到西側的房間。

    相對于東屋的淩亂不堪,這裡雖然也是處處布滿灰塵,卻顯得整齊許多。

     房間陳設簡單,隻有一個衣櫃、一張寫字台和一張木床。

    衣櫃裡的東西很少,同樣潮濕腐朽,方木用撬杠挑起幾件癱在地上,依稀可以分辨出是背心、長褲和一條紅領巾。

    寫字台上則空空蕩蕩,抽屜裡隻有幾根鉛筆、破彈弓、石子和圓珠筆芯、木床上被褥皆在,雖然肮髒不堪,早成了老鼠的家園,卻疊得整整齊齊,兩個枕頭放在床頭,上面還蓋着顔色褪盡的粉色枕巾。

     如果沒想錯的話,這裡應該是狗蛋的房間。

    而且,他曾和母親長期住在一起。

     方木又仔細查看一圈,再沒發現多餘的東西。

    這很讓人想不通:父子雙雙出門打工,狗蛋的個人物品基本都被整理帶走,狗蛋的父親卻幾乎連換洗衣服都沒帶,被褥甚至還保持着剛剛起床時的樣子。

     難道,當初離開的不是父子二人,而是隻有狗蛋一個人? 方木正在思考,就感到米楠輕輕地拉了自己一下。

     “你看。

    ” 方木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地面上仍留着有被掃帚清掃過的痕迹,那些劃痕一直延伸到床底下。

     方木心裡一動,難道城市之光在重返老宅時,曾爬進過床底? 木床下有什麼? 方木試着用手推推木床,感到并不沉重,于是招唿米楠合力把床挪到了一邊。

    頓時,一大堆黑乎乎的事物顯露出來。

    方木用手電筒照了一下,之間幾個敞口木箱擺在地上,裡面裝的都是一些日常雜物,例如舊書、棉皮鞋、廢舊自行車零件等等。

    方木用撬杠在箱子裡撥弄了半天,沒發現什麼特殊的物品,正感到失望,忽然發現木箱下面的水泥地上,灰塵有擦蹭的痕迹,似乎這些木箱被挪動過。

     他伸手拽住一隻木箱,用力拖動,同時用手電筒向木箱下面照去。

     半扇木門赫然出現在地面上。

     旁邊的米楠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唿,随即就過來幫忙把其他木箱挪走,很快,一個一米見方的地窖入口暴露在手電光下。

     木門上沒有鎖,隻有一個鏽成綠色的銅黃把手。

    方木看看米楠,半彎下腰,拉住銅黃把手用力向上拉,沉重的木門伴随着一陣刺耳的吱呀聲豁然洞開。

    緊接着,一股嗆人的惡臭撲面而來。

     方木吸吸鼻子,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他用手電照了一下,腳下是一架鏽迹斑斑的鐵梯。

    方木試着踏上去,稍加用力,鐵蹄晃了晃,似乎還不至于立刻坍塌。

    他把手電筒咬在嘴裡,試探着一階階爬了下去。

    幾秒鐘後,他就站在了地窖的中央。

     地窖有十幾平方米的樣子,高兩米左右。

    中間是一大片空地,三面牆邊都是朽爛的木箱,上面堆放着亂七八糟的油紙包。

    方木湊過去,小心翼翼地撥開其中一個紙包,裡面是一大盤導火索。

    他又撥開另一個,紙包幾乎是空的,隻剩下一小塊透明塊狀的結晶體。

     米楠随後順着鐵蹄走下地窖,看着方木站在那些木箱邊,也走過來查看。

     “這是什麼?” 方木捏起一小塊結晶體,用手電筒反複照射着。

    結晶體在亮光下熠熠生輝,煞是好看。

    他把它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沒有明顯的味道。

     方木看看導火索,又看看其他木箱,低頭說道:“可能是硝铵炸藥。

    ” 米楠聽罷,立刻掏出一個塑料袋,接過方木手裡的結晶體放了進去。

     狗蛋的父親是礦工,家裡存放一定的爆炸物的确在常理之中。

    難道城市之光用的硝铵炸藥并不是外面購得,而是自家的存貨? 這樣一來,城市之光曾重返老宅的可能性再次提高。

    以他的性格,神不知鬼不覺的從自家地窖裡取得炸藥,相對于在外面購買而言,風險小了許多。

    正想着,方木突然意識到身邊的光線一下子黯淡下來。

    他剛要回頭就感到一直冰涼的手伸了過來,啪的一下就關掉了他手中的電筒。

    地窖裡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方木正奇怪,那隻手迅速搭上他的肩膀,生生地把他拽蹲在地上。

     “别出聲。

    ”米楠的聲音細微的難以聽清,伴随着竭力壓抑的急促唿吸,“地窖裡有人。

    ” 方木的頭發一下子豎了起來,他本能的縮緊身體,手裡死死地握住撬杠,同時盡力睜大雙眼,眼前卻依然是木箱在視網膜上留下的殘像。

     “在哪裡?”方木好不容易适應了眼前的黑暗,方木湊到米楠耳邊,輕聲問道。

     “我們的正前方。

    ”盡管完全看不到米楠,方木仍能感到她在發抖,“12點鐘方向。

    ” 方木不再開口,竭力屏住唿吸,直直地盯着正前方的一片黑暗,腦子裡卻在不停地運轉着。

     剛才他們進入老宅的時候,門被上鎖,窗戶緊閉,這個人是怎麼進來的?而且,從室内痕迹看,除了城市之光以外,完全看不到再有他人進入的迹象。

    難道他是憑空出現的? 方木暗自提醒自己要冷靜,同時在米楠手上輕輕按了按。

    很快,米楠的唿吸也平複下來。

    方木豎起耳朵,竭力捕捉着空氣裡的每一絲聲響。

    然而,除了他和米楠的氣息外,小小的地窖裡再無第三個人的唿吸聲。

     沒有唿吸的人? 盡管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按兵不動,等對方暴露自己的位置,方木卻沒有耐心再等待下去。

    他湊到米楠耳邊輕聲說道:“五秒鐘後,打亮手電筒。

    ”米楠在他手上按了按,表示聽懂了。

     方木半伏在地上,悄無聲息地向斜前方爬過去,邊爬邊在心裡默念着,數到五的時候,他已經爬出去兩米多遠,距離對方大概有一米半左右的距離。

     此時,左側前方突然亮起一道光柱,直指自己的前方。

    方木一躍而起,手中揮起撬杠,舉到半空,整個人卻愣住了。

     他的眼前依舊空空如也,隻有一排木箱。

    不過,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方木還是看到在那排木箱後面,露出一雙人腿。

     隻不過,那雙人腿上的布片已經幾乎腐敗殆盡,黃白色的腿骨清晰可見。

     米楠也看清了那雙腿的樣子,小心翼翼地走過來,言語間是掩飾不住的驚訝:“怎麼……是個死人?” 方木打亮手電筒,走到木箱邊,被掩蓋在後面的屍體露出了全貌。

     這是一具成年男性屍骨,屍長約170cm,仰面,頭北腳南,已呈白骨化。

    屍骨表面還覆蓋着少許尚未完全腐敗的衣物,看上去似乎是紅色的棉質内衣和藍色秋褲。

    屍骨下方是軟組織液化後留下的幹涸痕迹,越走近,惡臭的氣味越發明顯。

     方木用手掩住口鼻,湊近屍體仔細觀察着。

    屍體表面沒有明顯外傷,頭骨卻損傷嚴重,前額處有一大塊塌陷,下颌骨掉落在一旁。

    左側眉骨幾乎粉碎,兩隻眼窩似乎一開一閉,仿佛在做着鬼臉,看上去非常詭異。

     米楠看看散落在屍骨旁邊的碎骨和牙齒,并沒有和那些已經幹涸的液化軟組織粘連在一起,不由得皺皺眉頭。

     “這些……似乎是死後才形成的。

    ” “嗯。

    ”方木用撬杠輕輕撥動頭骨,“而且就在不久前。

    ” 随着方木的動作,屍骨似乎很不情願的地轉過頭來,頭骨左後方,骨折線呈放射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