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深的煙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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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事情上,他堪稱古闆。

    譬如他從不贊成蔡惜參與平安夜的歡聚,不錯,他送她的聖誕禮物,永遠是棉花糖和充氣娃娃。

     “真漂亮!”蔡惜通常會恪盡職守地發出一聲虛假的贊美,摟着白胡須的聖誕爺爺,假裝饒有興緻地吃掉甜得發膩的棉花糖,毫無微詞。

     “我不知道……”景皓哽咽。

     “你不恨我?”蔡惜移開視線,突然問道。

     “不,惜惜,我愛你……”他流下淚來。

     “我不相信……”蔡惜搖頭。

     “相信不相信,都不重要了,不是嗎?”景皓手足發涼。

     “好吧,不過你要當心身體。

    你體重超标,醫生說過,需得提早監測血壓、血糖和血脂,你要記得。

    ”蔡惜說。

     “是。

    ”景皓答。

     “你左腿的膝蓋受過傷,以後騎車要小心。

    ”蔡惜說。

     “是。

    ”景皓答。

     “家裡常用的藥,放在主卧室的床頭櫃裡,但是要時常查看保質期,過期的藥物,要及時扔掉。

    ”蔡惜說。

     “是。

    ”景皓答。

     “謝謝你照顧維尼。

    ”蔡惜說。

     “不必道謝,他亦是我的兒子。

    ”景皓答。

     “那麼,再見。

    ”蔡惜說。

     “我愛你,惜惜。

    ”景皓答。

     景皓給自己置辦了一套行頭,深色長風衣,深色公文包,深色皮鞋,墨鏡,然後就揮師出發了。

    他明白自己很不适合偵探這個行當,即使是業餘的。

    因為他身形觸目,容易暴露。

    但是,這種雞毛蒜皮的家務事,怎麼能夠麻煩朋友相助呢?不過是給人家酒餘飯後徒添笑料罷了。

     他把風衣的領口高高翻起,遮住脖頸和大半張臉,墨鏡遮蓋住了剩餘的臉孔。

    他步履緩慢,甚至有些拖沓,神色詭秘,甚至有些鬼祟,引得路人紛紛側目而視,以為這胖子是從瘋人院逃出來的。

    景皓不能半途而廢,隻能硬着頭皮,厚着臉皮,視若無睹地穿過無數嘲笑的眼光。

     由于道行淺,裝備差,兼之技術生疏,景皓的跟蹤工作很不順利。

    堅守了整整一個禮拜,他連蔡惜的住地都沒搞清楚。

    他能做的,就是減少睡眠,每天朝九晚五的,在網絡公司附近溜達,守株待兔——等着兔子自個兒撞上槍口。

    可惜這機率也太他媽微小了! 蔡惜多半駕車上班,駕車離去。

    景皓的自行車車速是望塵莫及的,他又不打的士,一來太過戲劇化,二來他是節儉慣了的,不舍得白白掏錢打水漂。

    有幾次運氣好,碰到蔡惜步行,他便順溜地一跟到底。

     蔡惜步行的目的地總是不遠處的健身中心。

    傍晚的健身房十分熱鬧,景皓躲在人叢後面,窺視着蔡惜的一舉一動。

     蔡惜有時做室内運動,有時打網球。

    她的網球搭檔是一名女士,很明顯兩人隻是尋常球友,沒有湊在一起唧唧咕咕地聊八卦,不過寒暄幾句,直接到球場。

     蔡惜打網球的時候,有點冷面殺手的味道。

    她一身白色,白色寬身T恤,白色短褲,露出修長纖細的腿。

    是下雨天,她的球鞋泥漬斑斑,一頭天然鬈曲的長發在雨中飛舞,臉上脖子上又是汗,又是雨,一種驚心動魄的熱帶風情。

     景皓心折不已。

     有一回,蔡惜中途下樓來,在大廈旁邊的超市裡買東西。

    出來時她的手裡舉着一隻圓筒冰淇淋,邊走邊吃。

    景皓從側面看過去,她一直聚精會神地吃着那隻冰淇淋,頭發束起來,看起來年紀很小似的,如同一頭可愛的鬈毛小狗,一張臉清淡而憂傷,稚氣與秀氣兼有。

     再一回,她沒有駕車,卻又不是到健身中心。

    她一路朝前走,走了約莫半站路,立在川流不息的街口張望。

    隔了一會,一部車窗閉緊的帕薩特開過來,踩一踩刹車,蔡惜敏捷地開門上車,車子随即開走。

     整個過程不足半分鐘,景皓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他心跳如鼓,雙腳發軟。

    來了,他想。

    這就是他苦苦尋找着的蛛絲馬迹,神秘的黑色汽車,蔡惜身着白色的裙子——他的情敵終于現身了。

     景皓徹夜未眠。

    翌日,他比平日更早到達,藏身在一株行道樹的背後,擡頭望向位于大廈13樓的網絡公司。

    他仰頭望了一整天,脖子酸痛,百念叢生。

     下班的時候,蔡惜仍舊沒有駕車。

    她下了樓,徑直向前走。

    景皓心頭七上八下的,不遠不近地跟着她。

    走到擁擠的公交車站,蔡惜駐足四望。

    景皓緊追兩步,生怕她蓦然跳上某路公交車,不知所蹤。

    然而蔡惜忽然間轉過身來,直面着他。

    景皓措手不及,避無可避,袒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挺有創意的,”蔡惜冷冷地幹笑着,朝他走過來,與他四目相對,“想不到呵,你樊景皓看似溫吞吞軟塌塌的,還有這麼一招狠的!” 景皓不出聲。

     “你跟着我幹嘛?”蔡惜步步逼近,厲聲質問道,“你以為你是誰?克格勃?福爾摩斯?很刺激,是不是?特浪漫,是不是?” 景皓節節後退。

     “德行!”蔡惜冷笑,“怎麼,心虛了?” “我可真沒料到,你樊景皓居然是這種偷偷摸摸的小人。

    卑鄙!下流!無恥!”她不管不顧地高聲喊了出來。

     “我怎麼了,我?!”景皓小聲争辯一句。

     “你以為有第三者插足,是嗎?”她怒氣沖沖地說道,“我告訴你,樊景皓!我——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