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義憤填膺 荊棘當途看血淚 中流鑿楫 風波逆面戰狼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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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不住,刷的一聲那女人突然抽劍,宋一龍一個踉跄,沖前兩步,那女人的劍已掃到,攝魂奪魄,疾厲無比。

     宋一龍矮身豎劍,一柱擎天,但給對方橫裡掃來,連人帶劍被震到數步之外。

    喘息未定,那女人又已飛身而到,宋一龍眼看這一招無法幸免,趁她腳未着地,拼命揮劍削去。

     那女人将劍一點,正點在他的劍上,借力一撐,身輕似燕,已從頭頂上飛過。

     宋一龍隻覺一股勁力直透手腕,有如觸電,手中劍即脫手墜地,趕緊去撿,隻聽那女人笑了一聲,一枝劍已擋在中間,随見她長袖一拂,已把“五龍劍”攫在手中。

     又聽那女人說道:“這把劍放在你手中,還不若由我收着穩當。

    日後你的劍學好了,再來取去。

    ” 柳貫虹本來早已看得心中着火,這時見丈夫兵刃被奪,“雙鳳劍”一揮,立刻沖了過去。

     那女人知又有人殺到,并不舉劍來當,身形一擺,長袖一拂,向柳貫虹腕上打去。

     柳貫虹隻覺風利如刀,突然變招,改用“撥雲刀”法,連環猛劈。

     那女人笑道:“你比較不老實,但我吃鹽有你吃米多,憑你這點能耐還不能撒野。

    ” 柳貫虹更急更氣,說了一聲:“刀上見!”又一劍劈了過去。

     那女人兩劍一夾,柳貫虹的“雙鳳劍”立被捏住,她拼命抽劍,弄得額汗涔涔。

     再看那女人,雖然已連戰他們夫婦兩人,但神清氣定,了無異态。

    其時,聽那女人道:“你留神穩步,我放手了。

    ” 說罷兩劍一松,柳貫虹倒退了數步,才穩住了腳。

     看看手中的“雙鳳劍”,鋒刃兩邊,都已缺了一個口,罵了一聲,即把劍向那女人飛去!隻見那女人運袖一拂,“雙鳳劍”一個回頭,不前不後,竟插在柳貫虹的腳前,除了劍柄,全已沒入地中。

     其時,閻立人、陳石頭等幾個性子較急的人,都一擁上前,欲與那女人厮殺,但見洞真道人将手一舉,趕緊止步。

     那女人哈哈大笑,前倒後仰,笑了一陣,又大聲說道:“剛才上前的幾位,腳頭沉重,足見功夫尚差,該先向先前的兩位讨教讨教。

    ” 衆人聽了,看看洞真道人,一時無語。

     那女人又道:“本門劍我已收回,如肯将本門家譜交回,便放你們出去。

    ”說罷又走回陽光之下,盤膝而坐。

     瞬間陽光一閃,那女人突揮雙劍而起,并道:“來了!” 正當那女人一躍而起,群雄見白衣一飄,一人已飛身落在她的面前!大家看清楚時,無不大吃一一驚,原來來人竟是無常道長!群雄見他舉手示意,相率退居遠處。

     隻見無常道長左揚長袖,右揮塵拂,即與那手持雙劍的女人交起手來。

     衆人見那女人剛才出手不同凡響,但此時竟然隻是退避,并不進攻,都感怪詫。

     她一邊與無常道長交手,一邊道:“我等了幾十年,難道你連話也沒有一句,就隻有兵刃麼?” 無常道長道:“我也找了你許多年,可并不為着把話給你!”說着又去奪那女人的劍。

    那女人雙劍一拖,抽身便走。

     無常道長緊緊黏着,毫不放松,怎料那女人一個“鹞子翻身”,雙劍一剪,幾乎把無常道長打過去的長袖截斷。

     無常道長收袖進拂,其快無比,那女人輕輕一躍,一劍接招,一劍進招,同時道:“讓你看看,這些年我有沒有糟蹋光陰!” 無常道長道:“我早知道你自以為天下無雙,而且殺人越貨,做了許多好事!” 那女人道:“我知道你看不順眼,可為什麼不早來,現在才來?” 無常道長道:“因為你現在擋着英雄好漢的去路,我不能不來教訓你。

    ” 那女人哈哈笑道:“他們算是英雄好漢?你問問去!” 無常道長道:“他們明白要殺狗官,殲狗兵,救百姓,比一個隻知恃刀槍施暗毒,取人命,謀錢财的人,不知要英雄多少!” 那女人冷笑了兩聲,忽道:“好!英雄好漢我剛才已經領教過,現在讓我來見識見識英雄中的英雄,好漢中的好漢吧!”話剛說罷,雙劍飛蛇急電,殺得虎虎生風。

     無常道長一看,那女人的一雙劍,果然翔動翻飄,輕靈無比,兵器在她手裡,竟如兩片竹葉,她使得毫不費勁。

    而熠熠青光,又複一隐一現,變化奇速,令人目不暇辨。

    暗想:“這些年她一定苦苦磨練,恨就恨她剛愎自用,不走正路,辜負聰明!若然她肯回頭。

    那該多好!” 無常道長這樣想着,心念一動,手中不覺疏懈。

    突覺左耳痛如刀切,趕緊一避,已經給對方的劍揩傷。

     正想用塵拂去卷她的手腕,那女人已經點蓮花,退到丈外。

    同時笑道:“以前你愛說切耳用鹽搽,人要有記性,讓你也留點記性吧!” 無常道長不禁火往上升,一雙手立露暴躁之氣,交了兩招,自己亦覺得好笑,乃即以理制情,重歸冷靜之境。

    藝随意轉,亦重新回複爐火純青,欲疏則疏,欲密則密,得心而應手,視敵如無敵。

    那女人的雙劍雖然也臻妙化之境,但熬下去已漸感吃力。

     衆人見那女人漸處下風,無常道長卻綽有餘裕,戰得并不怎樣吃力。

     此時分神去看李庭光,但已不見。

    衆人發覺這“黃海雙魔”中的一魔走脫了,無不自怨疏忽。

    特别是柳貫虹、童伯和等與萬柳莊關系密切的人,更覺可惜。

     這時突聽兵器相碰之聲,大家轉眼去看時,見無常道長的塵拂與那女人手中的“五龍劍”竟膠在一起,那女人以退為進,使勁一拖,無常道長塵拂的拂絲,竟然斷了一截! 衆人原知道無常道長的塵拂堅韌無比,現竟為那女人的劍割斷,始知那劍是寶中之寶,更是刮目相看,無常道長突将塵拂向洞真道人一抛,又一躍避開那女人蕩來的雙劍,把衣袖一卷,憑着一雙肉手,即去搶奪那女人的雙劍,其時忽聽那女人道:“你的兵器都丢了麼?” 無常道長道:“你不必問,我自有辦法制你!”說也奇怪,這時那女人反而緩了手,而無常道長卻疾捷勝昔,翻掌飛拳,騰挪閃剪,隻見他白衣飄卷,分不清何處是身,何處是手,那女人隻是節節閃避又惱又恨,無常道長喝道:“你剛才不是目中無人麼?怎麼竟打得這樣洩氣。

    ” 那女人忽然灑淚如雨,泣不成聲,衆人看着無不大奇,隻聽無常道長道:“你的眼淚我還看得少麼?我是鐵石心腸,你也應該知道,用勁吧!今天不叫你在兵刃上敗下去,你死也死得不甘心。

    ” 那女人聽罷,舉袖把眼淚一抹,恨聲道:“你若狠得下心,便來殺我!”說罷突将“五龍劍”向無常道長抛去! 無常道長舉手一接,那女人如落葉乘風,連人帶劍已經沖到。

    無常道長将她的劍一撩,連消帶打,直削她的右臂。

    這女人反身落劍,以其人之法還治其人之身,一枝劍也向無常道長的右臂削來。

     雙方功力,真是難分伯仲,兩人連鬥了二三十招,仍然不見分曉。

     那女人突又冷笑一陣,随戰随道:“你說狠,為什麼占不了便宜呢?” 無常道長道:“等我斬斷你的喉嚨,看你還能不能口出大言!” 那女人哼了一聲,人更快,劍更密,不避不回,直向無常道長卷過去。

     無常道長嘯一聲,一迎一拒,一劈一戳,均對正那女人要害使去。

     那女人又戰了兩個回合,忽然躍後丈許,将手中劍向地上一插,便凝立不動,并向無常道長道:“我等了你數十年,今日總算會過了,愛也好,恨也好,恩也好,怨也好,總算沒有白等一場。

    但望你手上不饒我,心上饒我,我便閉得了眼。

    來吧!我的頭在等你的劍!”說罷即向無常道長沖去! 當這女人沒命地沖過來,無常道長雙劍一挺,壓着她左右兩邊肩頭,用勁一推,那女人即反彈回去。

     那女人被彈回數步,似笑似哭,又涕又淚,是悲是喜,一時難分。

    隻聽她顫聲道:“我已手無寸鐵,且是一個女子,你為什麼又不敢殺了呢?” 無常道長道:“殺你一人難道還有什麼費事!你想死,不會叫你等得心焦的,隻是不能如你想的痛快。

    ” 那女人道:“任你怎樣死,死還會有兩樣麼?上刀山,下油鍋,在我都是一樣,隻是一刻不死,我都要跟着你,你到天涯,我到天涯,你到海角,我到海角,是冤家也好,是仇家也好,反正我跟着你,不管你怎樣,我要的就是這個,看你拿我有什麼辦法!”說罷竟高興地笑起來。

     無常道長道:“你倒想得周到,世事隻怕沒你想的美。

    ” 那女人道:“除非你殺了我,要不我總跟着你,釘着你,纏着你!要就你不讨厭,讓我跟着,要就你讨厭了,把我宰掉,我看你有沒有第三個辦法,嘻嘻!” 無常道長道:“我們隻有一個辦法,凡是作惡多端的人,都送他到十八層地獄去!” 那女人道:“好呀!你也總有一天要到九泉之下,那時我還是要來跟着你,纏着你!” 無常道長正欲答話,那女人已猛如餓狼,再度沖來。

     無常道長偏身一避,劍柄一戳,點正她的麻穴,隻聽那女人哎喲了一聲,卻沒有癱倒下來。

     無常道長這新功夫,本來很準很重,平常人絕對頂受不住,這一來倒禁不住有些意外。

     隻聽那女人道:“怎麼樣?我說我這些年沒有浪費光陰,你不信?你這一下‘雷公舉鑿’可并沒有點倒我,這下子不得不另眼相看了吧?” 無常道長道:“你就算有更好的功夫,但不做好事,也隻是于人無益,于世有害!” 那女人道:“你一見面就罵我,我這些年洞裡潛修,究竟做了些什麼壞事?這次碰頭,是你們的所謂英雄好漢闖進來,可不是我闖出去。

    好,要算帳,我來跟你算算看。

    算得清,你們全都走路;算不清,他們都走,你可要留着!我隻要留你。

    ” 無常道長道:“讓我問你:你把白猿派的一個年青人放到哪裡去了?快交出來!” 那女人道:“什麼白猿黑猿的,我見也沒有見過。

    ” 無常道長道:“你不要抵賴。

    打碎你這個妖洞,我們也要找出來。

    我再問你,白猿派幫白蓮教的忙,做的是懲貪反滿的正經事,這礙你們‘青蛇幫’的什麼事?” 那女人道:“你愈說愈遠了,簡直是颠倒黑白。

    老實告訴你,養了我這些年的,也就是我們搶來的貪官的錢,污吏的貨。

    你以為在這個世間,就隻你們才做正經事麼?哼!” 無常道長一聽隻覺她答得奇怪。

     無常道長聽那女人硬說這些年來吃的都是貪官的财,污吏的貨,心中有氣,便道:“你是真假還是假戆?你以為‘青蛇幫’的所作所為,真能掩得住他人的耳目麼?清軍到哪裡屯下,你們便在哪裡為非作惡,那百姓沒有眼睛,也沒有耳朵!算你就藏在洞裡,他們也還是看得見,聽得到的。

    你在明眼人面前,說什麼瞎話!” 那女人聽了無常道長的話,那氣往上湧,便道:“你要殺我盡管憑本事來殺,何必平空加我這些罪名!” 無常道長道:“我正要把你們的罪狀數清,讓你明白死有餘辜。

    我再一問你,前兩年清軍到陝西剿回,你們‘青蛇幫’為什麼在河西一帶消聲匿迹,卻到了陝西去與‘白猿派’争地盤?” 那女人道:“你這簡直是胡說,我根本沒有離開過這裡。

    ” 無常道長道:“說胡話的是你!我再問你,為什麼最近清軍屯兵河西,滅教搜糧。

    你們‘青蛇幫’又回到了河西一帶來?” 那女人道:“我們本來就在河西,有什麼回不回的?我聽到的,倒是陝西有一幫人,聽說是什麼‘百臂神猿’的徒子徒孫,最近湧到我們的地頭上來,我正待給他們一點苦頭吃吃,那一幫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敢情就是你說的所謂英雄好漢吧?哈,憑他們這點玩意,還不能在太歲頭上動土!我還要問你:在他們手裡,怎會有我們本門的劍?” 無常道長道:“有我在此,輪到你們來問這話麼?” 那女人道:“但凡在斷魂崖上叩過頭的人,都得問!” 無常道長道:“斷魂崖上也列有專條,師父在從父,不在從兄,你都忘了麼?照我們的家法,父問,子不能不答,兄問,弟不能不答,你還記得麼?” 到這裡,那女人才啞口無言。

     無常道長再問道:“你這些年收了幾個徒弟?” 那女人道:“冬寒梅放,五五開花。

    ” 無常道長道:“這兩句你倒記得。

    你教了他們什麼?” 那女人道:“舍私為公,國爾忘家。

    ” 無常道長道:“你背得很熟,下面是什麼?” 那女人道:“見胡不餒,見官不怕!” 無常道長道:“再下面呢?” “不義勿貪,善良勿殺。

    ” 無常道長道:“這些都對。

    最後呢?” 那女人道:“口是心非,血染崖沙!” 無常道長道:“你說的都對,隻是做的不對。

     那女人道:“你這是什麼話?” 無常道人道:“陝西‘白猿派’連騎東來,為的是協助群雄,共除清虜,你們‘青蛇幫’如影随形,多番截擾,這叫為公?抑是為私?” 那女人道:“我的五個孩子素來極聽教導,絕不無端犯人,想必‘白猿派’有犯了他們的地方,他們才以牙還牙,以血報血。

    ” 無常道長怒道:“無恥之人竟然還振主振有詞,以黑為白,我再有一問,看臉還有何言。

    ” 那女人聽無常道長說還有一問,便道:“你知我是倔性子,難道還怕你!” 無常道長道:“‘黃海雙魔’投訴清虜,為虎作伥,你總不能說不知道吧?” 那女人道:“這倒聽說過。

    ” 無常道長道,“那很好!他們火燒萬柳莊,使得柳含英家破人亡,你總不能替他們洗罪吧?” 那女人道:“他們做事他們承擔,與我何幹!可是柳含英這人,當‘白猿派’正跟我們鬧得燙手的時候,卻要去幫‘白猿派’的邪忙,那就是與我們作對。

    不論他家破人亡,人亡家破,說句明白的話,我們隻有拍手稱快。

    他助‘白猿派’的事,我們截得了真憑實據,絕不馬虎。

    可惜截不到柳含英這混蛋,要不早拆了他的骨,還有得你傷心的呢!” 無常道長道,“我傷心的是你們這些不義之人,竟出在我們的支脈上。

    ” 那女人道:“兩派相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怎能以不義相責?” 無常道長道:“‘白猿派’志除清虜,這是為國;柳含英應約幫拳,這是為公;為國為公,光明磊落。

    反過來,清虜想殺的,‘青蛇幫’去殺;這叫助纣為虐,那百姓要殺的,‘青蛇幫’給窩藏,這叫包藏禍心;助纣為虐,包藏禍心,乃不義之人,為不義之極!天可誅,地可滅,人人可殺!” 那女人道:“你說我們包藏禍心,筒直是胡說八道。

    ” 無常道長道:“你還要分辯?‘黃海雙魔’的李庭光就在‘青蛇幫’中,給你黃河的水,你也洗脫不了!” 那女人道:“我看你是白日見鬼,‘青蛇幫’裡怎會藏下‘黃海雙魔’?” 無常道長道:“我說你是掩耳盜鈴,要騙人,還要自騙!” 那女人聽了,氣得渾身發抖,顫聲道:“我不信我的孩子這樣不成器,他們每事不瞞我,可從來沒對我說過。

    ” 無常道長道:“你把他們喊來,我要當着你面問他們,當着你面正家法!要不,下一輩違背本門明訓,管教的人也難辭其咎,到了斷魂崖上,還是要問你的罪!” 這時候,那女人頻喝“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可是無人答應。

    隻她的聲音在洞中回蕩,久久不散。

     其時,無常道長把“五龍劍”一抛,交回給宋一龍,并吩咐群雄道:“這些不義之人,終逃不出我們的掌心,大家去把他們搜出來,帶到這裡。

    ” 衆人聽命,正待分頭去搜,突聽浩浩水聲,起自不遠,大家知有蹊跷,趕緊查究,隻見洞口已有水湧上,驚呼不妙。

     忽然一聲崩裂,黑洞的一邊,竟也決陷了一個大缺口,黃滔滔的水,洶洶湧湧,奪門而入,情勢極為可怕! 群雄無路可走,隻得向裂口之處沖出。

    但水勢極急,幾乎不能留步。

     宋一龍一人領先,一手攀住洞口,一手拖住柳貫虹,柳貫虹又一手拉住程三玄,這樣依次連臂成環,終于奮力爬出。

     衆人一出洞口,始知洞口所向,就是水茫茫的東平湖。

     隻見湖上已橫着數十條船,船上都滿載清兵,見群雄沖出,一聲号令,聯群鼓槳襲來,殺聲震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