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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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轉過身,刀已入鞘。

     天神般的巨人已倒了下去,倒在胡床上,剛才的威風和神氣已全都不見了,這不敗的戰神,難道竟隻不過是個紙紮的傀儡? 傅紅雪盯着他,道:“那個人是誰?” 巨人道:“苗天王,他才是真的苗天王。

    ” 傅紅雪道:“你呢?” 巨人道:“我隻不過是他的傀儡,擺出來做樣子給别人看的傀儡,就像是這把刀。

    ” 他拔出了他的刀。

     綴滿珠玉的華麗刀鞘中,裝着的竟是把塗着銀粉的木刀,這實在是件很荒謬的事,隻有瘋了才會做出這種事。

     傅紅雪忍不住問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巨人垂下頭。

     捧着金杯的女人不停地往杯中倒酒,自己倒,自己喝。

     窗下的女人歌聲忽然停頓,大聲道:“他們不敢告訴你,我告訴你。

    ” 她的歌聲清悅優美,可是,現在說話的聲音卻已因悲憤而嘶啞:“他根本不是個男人,卻拼命幻想自己是個能同時讓四個老婆滿足的大丈夫,他隻有三尺八寸,卻拼命幻想自己是個天神般的巨人,他做這種事,隻因為他根本就是瘋子。

    ” 捧着金杯的女人忽然拍手大笑:“好,罵得好,罵得好極了。

    ” 她在笑,可是她的臉也已因痛苦而扭曲:“你為什麼不索性讓這個姓傅的看看,我們那偉大的丈夫是怎麼滿足我們的?” 脫靴的女人忽然撕開了衣襟,雪白的胸膛上到處都是鞭笞的痕迹。

     “他就是這麼滿足我們的!”她的笑比哭更凄涼,“我一向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女人,我簡直滿足得要命。

    ” 傅紅雪默默地轉過身,默默地走了出去。

    他不忍再看,也不忍再聽。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個戴着茉莉花的女孩子,她們都是一樣的,一樣被摧殘,被蹂躏。

     在男人們的眼中,她們都是不要臉的女人。

     ——她們不要臉,是不是隻因為她們在忍受着男人的蹂躏? ——無論多瘋狂的蹂躏,都不能不忍受,因為她們根本不能反抗,也無處逃避,這難道就是不要臉?就是無恥? 女人們在呼喊:“你為什麼不救救我們?為什麼不帶我們走?” 傅紅雪沒有回頭。

     他并不是不想救她們,可是他完全無能為力,她們的問題,本就是任何人都無法解決的。

     ——這世上隻要有那些“很要臉”的男人存在,就一定會有她們這些“不要臉”的女人。

     這才是根本的問題,這問題才是永遠無法解決的。

     傅紅雪沒有回頭,隻因為他幾乎又忍不住要嘔吐。

    他知道唯一解救她們的法子,并不是帶她們走,隻有殺了苗天王,她們才能真正得到解脫。

     地上有新近斷落的枝葉,是被刀鋒削斷的,是天王斬鬼刀的刀鋒。

     他沿着這些痕迹追了上去。

     苗天王也許早已走遠了,他追的并不是苗天王這個人,而是一個目标。

    他知道自己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永遠不會放棄這個目标的! 現在他已明白,燕南飛為什麼一定要殺公子羽。

     他們要殺的并不是某一個人,而是這個人所代表的那種罪惡和暴力。

     穿過桑林,走出後院,一個人正站在大殿的瓦礫間,看着他癡癡地笑。

     “連千年的古刹都已倒塌了,你為什麼還沒有死?你還等什麼?” 他月白的僧衣上墨汁淋漓,手裡卻拈着朵剛開放的鮮花。

     一朵新鮮純潔的小花。

     一朵小小的黃花。

     ——山麓下一棟小屋有竹籬柴扉,還有幾叢黃花。

     ——那是個小女孩種的,一個眼睛大大,辮子長長的小女孩。

     傅紅雪的心沉了下去,瞳孔突然收縮,握刀的手也握得更緊。

     “這朵花是從哪裡來的?” “人是從來處來的,花當然也是從來處來的!” 瘋和尚還在癡癡地笑,忽然将手裡的花抛給了傅紅雪。

     “你先看看這朵花是什麼花。

    ” “我看不出。

    ” “這是朵傷心别離花。

    ” “世上哪裡有這種花?”傅紅雪拈花的手冰冷。

     “有的,這世上既然有人傷心,有人别離,怎麼會沒有傷心别離花?” 瘋和尚已不再笑,眼睛裡充滿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哀傷:“這世上既然有傷心别離花,沾着它的人當然就難免要傷心别離。

    ” 傅紅雪用兩根手指拈着花枝,他的手沒有動,這裡也沒有風。

     可是花瓣卻忽然一片片飄落,花枝也枯了。

     這雙手本是他拔刀的手,這雙手的力量,足以摧毀一切生命。

     瘋和尚的哀傷更濃:“花從來處來,已往去處去,人呢?為何還不回去?” 傅紅雪道:“回到哪裡去?” 瘋和尚道:“從哪裡來的,就該回到哪裡去,現在回去,也許還來得及。

    ” 傅紅雪道:“來得及做什麼?” 瘋和尚道:“你要做什麼,我怎麼知道?” 傅紅雪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瘋和尚道:“我隻不過是個瘋和尚,隻不過偶然拾起了一朵小花而已!” 他忽然揮手,大喝道:“去,快去做你的事,莫來煩和尚,和尚要清靜。

    ” 和尚已坐下,趺坐在瓦礫間,轉眼就已入定。

     古刹的殿堂雖然已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