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金谷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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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挑釁的舉動,終使滿朝的正人君子忍無可忍。

    衣紅腰金的都禦使出列道:“陛下,皇太子無視陛下親親厚意,承旨挾私,濫刑追比至宗室死亡,實在有污天子寬和聖名,臣請陛下以忤旨處分,以為天下為臣子者戒。

    ” 如一石激起千層浪,數年來早已看皇太子不順眼之至的道德鴻儒們,因有人牽頭,突然群情激蕩。

    或言皇太子不安本位,倚靠天子信任預權涉政;或言皇太子不修德行,舉止輕率,贈帶一事即無趙庶人攻讦之情,亦非儲君當做當為的正當行徑;或言前月天子發敕長州,聽聞皇太子居然同具書信,有幹涉大政之嫌;或言皇太子居上不寬,為禮不敬,臨喪不哀,實難為臣子楷模。

     朝會的本意是宣召趙庶人的罪行,而形式居然全然反轉,似乎被謗讪被诘告的儲君才是真正的十惡罪人。

     實際上早已淪為秘書郎的尚書令杜蘅站立無一語,天子直隸的吏樞刑禮戶工官員站立無一語,與無一語回護之意的皇帝一道,默默注視着衆矢之的的皇太子。

     皇太子不驚,不懼,不羞,不怒,站立無一語,似早有此準備,早有此覺悟。

     遍地攻讦聲中,一站列班末的綠袍小臣忽然行至中廷,高聲反駁道:“五年來殿下宵衣旰食,嘔心瀝血,為一斤二斤錢糧食不甘味,夜不安枕之時,爾等哓哓吠月之口,又在何處?!” 衆人因詫異而暫住口,言者不過是戶部度支司一個五品司務,看來年紀尚輕。

     片刻靜默後,一翰林冷笑開言道:“在其位謀其政,臣等不在其位,自然不敢染指置喙。

    自古至今,儲副以養德為最重,庶政雜務,豈可涉及幹預,甚乃至于嘔心瀝血,宵衣旰食?如此,則置國法人倫于何地位?置聖天子與衆臣工于何地位?日後臣等修史,當為直筆,當為曲筆?難道竟要以此為本朝遺澤,為萬世楷模?” 青銅鑄史,鐵筆如椽,書寫青史的正是他們。

    當刀筆刻入殺青的竹簡,當他的理想,他的努力,他的堅持被一筆一劃謀殺,當他活生生的人生占據半面雕版,為最終的白紙黑字替代,流傳為永垂不朽,萬世不易的字據,從那字與字裡,行與行間,還有誰會在意,還有誰能在意,那些他愛過的,恨過的,他擁有的,失去的,他追求的,掙脫的,他苦苦追求而不得的,他奮力掙脫而不得的,所有他生而為人的這一切。

     皇太子微微一笑,索性閉目,掩去了這場生前的鬧劇。

     天子忽而起身,怒道:“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回去具本。

    明堂上如此吵嚷,成何體統!” 他拂袖而去,衆人悻悻住口。

     皇孫蕭澤自跟随付陵安厝孝端皇後皇堂,返宮後一直發熱咳嗽,貪眠拒食,遷延不愈,算來大約已有一旬。

    他自去冬起斷斷續續便受過些風寒,也斷斷續續好過幾回,是以本次從人并未過分重視,何況東宮局勢一時風雨飄搖,幾有覆巢之庾,人心惶惶,也不免疏忽。

    雖皇太子妃謝氏一直憂疑去冬無雪,今春或将易染時疫,然皇帝既下旨禁東宮出入,太子原本無暇關心也好,即關心為避嫌疑并不上報延請太醫也好,此一旬内便一直由東宮典藥局診辯服侍,看來病情未更好也未更壞。

    直至結案後取消東宮門禁,亦一直未見皇帝派遣太醫,而至廿八日午後皇孫于睡夢中忽然氣促高熱,嘔吐不止,太子妃方大驚大急。

    數日内長沙郡王本一步不離守着皇孫,陪他講笑,許他病愈後種種遊樂,此時見狀,跑出閣外,直至太子閣中詢問,閣内宮人方告知太子已經具輿離宮,然方出走未久,定梁未待他說完,便向延祚宮門方向飛奔而去,終于在永安門處追到了太子及随從人等。

     他十分焦急,不待行禮,上前一把攥住了定權袍擺,喘息未定道:“殿下,快回去看看阿元,他好像不好了。

    ”定權神情一滞,繼而蹙眉斥道:“放肆!還不退下。

    ”定梁抓住他衣裾不肯撒手,流淚問道:“殿下哪裡去?比阿元還要緊嗎?”定權問道:“你明日就要出閣,預備好了麼?”見他泣涕不語,又怒道:“我不是已經說過,不許你再往東宮去的麼?你記不下,需不需我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