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大都耦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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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下文,隻是匕首一般突兀的□了顧思林支離破碎的憶述中。

    顧思林緩緩擡起了頭,問道:“殿下還要聽下去麼?”定權将手指狠狠的扣進了鐐上的鐵鍊中,嘴唇抖了數次,在吐出一個“不”字之前,卻又木然點了點頭。

    顧思林望了他一眼,低聲道:“五月底的一天,是在午後,王妃突然說要進宮給李貴妃請安,可是被人送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不省人事。

    甯王守到半夜……若是那個孩子沒有出事,就是陛下的長子,是殿下的長兄。

    六月,肅王自裁,甯王也納了頭兩個側妃,次年就有了殿下現在的兩個哥哥。

    ” 定權的全身已沒有半分氣力,連頭腦也是越來越沉,再也無法多做半分設想,隻能呆呆問道:“是怎麼回事?”顧思林慢慢搖了搖頭道:“甯王其後才知道,王妃并沒有進宮,而是私下去了宗正寺。

    臣至今也不知道王妃是如何進去的,和那人又到底說了些什麼,隻聽說出來時還是好好的,走到了宮外的階上,卻突然暈了過去。

    兩旁的宮人沒有攔住,就讓她直摔了下去。

    王妃醒過來,也是一句話再沒有提過,隻是要臣偷偷送走了肅王的那個侍婢。

    ” 原來如此,原來也許連作歌的人都不清楚,那其中竟還有如此詭密的暗合。

    原來那夜父親反常的暴怒,并不是在做戲。

    定權的手指攪進了那鐵鍊中,越扣越緊,指尖處掙出了一片沒有血色的青白。

    啪的一聲輕響,食指的指甲已經連根坳斷在了環扣中,鮮血是過了片刻才突然泵出來的,濺得那袍擺上星星點點,皆是血痕。

    他微微皺眉,試圖将那血漬從衣上拂去,彎腰時才突然想起,自己早已經一身都是這樣的血污。

    鐐铐随着每一個輕微動作,沉沉的撞擊出聲,生鐵的冰冷将他的雙手灼得生痛。

    這本是死物,唯一的用處隻在于昭示罪孽,自然不會給佩戴者留下半分廉恥。

    然而他此刻一心想着的,卻是如果伸不出手來,就不能換下這身肮髒破損的衣服。

    竭盡了全力的掙紮,他手上負載的罪孽卻仍是巋然不動。

    究竟有多沉重,究竟有多牢固,為什麼自己掙不斷它呢? 身上的傷痕将整個人在一瞬間撕裂成碎片,眼前的燈火漸漸暗了下來,他隻能看見顧思林驚恐萬狀的撲到自己身前,嘴唇仍在一開一合,不知說些什麼。

    定權急急喘了幾口氣,費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才說出了一句:“不要說了,孤不相信。

    ” 那黑暗的朦胧中有人在輕輕喚他:“阿寶,阿寶。

    ”缭繞開去,便如佛音梵曲一般。

    這是他的乳名,母親握着他的小手,在紙上寫下了這兩個字,笑着對他道:“這就是你的名字。

    ”回過頭來,是父親陰沉的臉,他雖然害怕,卻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我不叫定權。

    ”他想認真的告訴父親,我不叫定權,我叫做阿寶。

    但是父親的撻伐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耳邊是父親厲聲的斥責:“你叫蕭定權!”隔了十數年,在同樣的驚恐和疼痛中,他終于想起了自己哭嚷掙紮時沒有聽清的這句話。

     孤不是阿寶,孤是蕭定權。

     顧思林見他終于睜開眼睛,聲音中已經隐隐有了一絲哭意,狠命掐他人中的手漸漸無力地放了下來。

    定權默默舒了口氣,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幻夢,全都已經過去了,什麼都不必再問了,他也是什麼都不會相信的。

    然而他還是清清楚楚的聽見自己的聲音飄浮到了半空:“你為何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顧思林望着他一身上下狼狽不堪的模樣,隻低聲回答了一句:“殿下,我怎能在人子面前,說出诋損他父母的話?” 不錯,顧思林在俯首下拜時再次想到——不錯。

    我怎能夠告訴身為人子的殿下,你的母親,一早便已經屬意肅王,卻被你的外公和我另嫁他人。

    我怎能夠告訴你,你的母親睜開眼睛,對我說:“哥哥,你送她回嶽州去,我自然會去向殿下請罪。

    但若是我聽到她出了事,便立即自盡。

    哥哥,你們終究還是不肯放過他,那麼此事隻當我今生求你的最後一樁事了。

    ”我怎能夠告訴你,自那件事以後,趙妃已經專寵了兩年有餘,是你的外公幾次三番告訴你父親,他需要一個外孫,這才有了殿下你。

    殿下,有的話,是一生一世都不能說出口的,隻當是臣和臣的一族對不起你吧。

     定權點了點頭,疲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