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北爸爸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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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凍自己,洗冷水澡,他打自己的屁股,為的是讓聖諺明白責任、義務的分量。

     他少年時用扁鑽紮人,刀刀見血,聖諺卻從小到大沒打過一次架,不是不能打,是不屑于打,因為從小被他灌輸了一套結實的理論:沒本事的人才靠拳頭開路,沒腦子的人才用拳頭說話,自卑的人才會打架,真正強大的人,不動拳頭。

     阿宏唯一的那一次打妹妹,是深恐子女重蹈覆轍,誤入歧途。

    過後他自責了許久,他無法開口向尚年幼的子女講述自己不堪的過去,以求理解。

    那是他罕見的一次失态。

     他十幾歲開始抽煙,繼而抽大麻,他不想聖諺沾染惡習,煞費苦心地制定戰略。

     聖諺升初中時,他買來小魚缸當煙灰缸用,裡面放了水,煙灰、煙蒂淤在其中,屎一樣的惡黃。

     聖諺惡心壞了,經常抱怨,越抱怨他越變本加厲,客廳放一個,浴室也放一個。

     聖諺從惡心變為讨厭,繼而延伸為恐懼,隻要看到煙灰、聞到煙味兒就會焦躁不安,任何場合隻要有煙味兒,都會捏着鼻子起身離去。

     從初中到大學,不是沒有人慫恿聖諺,但他從不肯學着抽煙,别人也沒有機緣誘他抽大麻。

     阿宏對自己少年時學業的荒廢耿耿于懷,他在聖諺上小學時跑去學校,私下找導師溝通,為的是讓聖諺得到師長更多的關愛。

    他編假故事忽悠導師,說自己剛剛放出來,正在洗心革面,得經常去警察局報到,很擔心孩子因為自己的不堪而影響成長。

    他假裝感傷地向兩位老師忏悔自己對孩子的照顧不周,各種表演心碎。

    老師抹着眼淚,被感動壞了,繼而發自内心地憐愛聖諺。

    侯衛東官場筆記 不知情的聖諺整個小學時代一直在老師的激勵與鼓勵中快樂地生活,進而覺得念書是一件樂趣無窮的事,屢屢拿到獎狀。

    聖諺拿獎狀回家給阿宏看,阿宏把獎狀丢到地上:奇怪咧,上面寫的又不是我的名字,你舉給我看幹嗎? 他曾因害怕别人的“看不起”而用各種作惡來證明自己,一錯十幾年。

    他希望聖諺能内心強大地做自己,不希望聖諺的成長僅僅是為了活在别人的眼光裡。

    他對聖諺說:我覺得吧,你自己知道自己很厲害就可以了,完全沒必要向别人證明你自己有多厲害。

     聖諺和他幾番交鋒後,養成了一種結實的心态——知道自己要什麼,知道自己做什麼,并不太在乎旁人的目光。

     慢慢成長中的聖諺坦然地穿着二手衣,坦然地面對各種獎勵和質疑,心理素質好得一B。

     阿宏教聖諺如何坦然,自己卻頗為聖諺的成績驕傲,他偷出聖諺的獎狀炫耀給人看,還打電話給老師,嫌獎狀上的名字寫得難看,結果連累聖諺打掃衛生。

     阿宏再沒見過那兩位老師,他心虛,那兩個老師打死也不會知道,這個無比在意兒子學業的父親,當年曾在學校天天搶人雞腿吃,還曾揮着藤條追打老師,打得老師邊跑邊哭。

     環境的重要性排第一。

    除了在學校,在家裡阿宏也努力給聖諺制造一個崇尚學習的環境。

    阿宏書讀得不多,卻時刻不忘在聖諺面前塑造出一個有知識有文化的形象。

    他總人模人樣地忽悠聖諺自己的專業能力,強調自己在公司的重要性,明明隻是個建築商,電腦繪圖壓根兒不會,卻努力讓聖諺相信自己還是位重要的設計師。

     他愛泡澡,總在泡澡時帶着塗鴉本子進浴室,裝模作樣地畫圖,滿身泡沫,擎着本子在圖紙上修修改改,過程中聖諺出出進進,滿眼的羨慕和崇拜。

     聖諺不知道那些圖紙都是公司員工的作品,隻道自己老爸好厲害,繼而認為自己也應該像老爸那麼厲害,将來也一邊泡澡一邊畫圖紙。

     聖諺後來考取了台灣大同大學,學機械。

     阿宏并不希望聖諺成為書呆子,他從小誘導聖諺去打籃球,練來練去練出了一肚皮腹肌。

    聖諺十幾歲時慢慢懂事,不知從哪裡得知了一點兒阿宏的往昔,跑來問他當年是不是開過地下舞廳。

     那段歲月實在是不堪回首,絕口不提不是辦法,阿宏打着哈哈包裝自己,他把地下舞廳說成舞蹈培訓班,吹牛自己曾是個舞蹈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