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理想中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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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深藏,在吾人的美的理想上,在典型女性的理想上,女子教育的理想上,以至戀愛求婚的形式上都有一種确定不移的勢力。

     對于女性,中國人與歐美人的概念彼此大異。

    雖雙方的概念都以女性為包含有嬌媚神秘的意識,但其觀點在根本上是不同的,這在藝術園地上所表現者尤為明顯。

    西洋的藝術,把女性的肉體視作靈感的源泉和純粹調和形象的至善至美。

    中國藝術則以為女性肉體之美系模拟自然界的調和形象而來。

     對于一個中國人,像紐約碼頭上所高聳着的女性人像那樣,使許許多多第一步踏進美國的客人,第一個觸進眼簾的便是裸體的女人,應該感覺得駭人聽聞。

    女人家的肉體而可以裸程于大衆,實屬無禮之至,尚使他得悉女人在那兒并不代表女性,而是代表自由的觀念,尤将使他震駭莫名。

    為什麼自由要用女人來代表?又為什麼勝利、公正、和平也要用女人來代表?這種希臘的思想對于他是新奇的。

    因為在西洋人的理想中,把女人視為聖潔的象征,奉以精神的微妙的品性,代表一切清淨、高貴、美麗和超凡的品質。

     對于中國人,女人爽脆就是女人,她們是不知道怎樣享樂的人類。

    一個中國男孩子自幼就受父母的告誡,倘使他在挂着的女人褲裆下走過,便有不能長大的危險。

    是以崇拜女性有似尊奉于寶座之上,和暴裸女人的肉體這種事實為根本上不可能的。

    由于女子深藏的觀念,女性肉體之暴露,在藝術上亦視為無禮之至。

    因而德勒斯登陳列館(DresdenGallery)的幾幅西洋畫傑作,勢将被目為猥亵作品。

    那些時髦的中國現代藝術家,他們受過西洋的洗禮,雖還不敢這樣說。

    但歐洲的藝術家卻但白地承認一切藝術莫不根源于風流的敏感性。

     其實中國人的性的欲望也是存在的,不過被掩蓋于另一表現方法之下而已。

    婦女服裝的意象,并非用以表人體之輪廓,卻用以模拟自然之律動。

    一位西洋藝術家由于習慣了的敏感的拟想,或許在升騰的海浪中可以看出女性的裸體像來;但中國藝術家卻在慈悲菩薩的披肩上看出海浪來。

    一個女性體格的全部動律美久取則于垂柳的柔美線條。

    好像她的低垂的雙肩。

    她的眸子比拟于杏實,眉毛比拟于新月,眼波比拟于秋水,皓齒比拟于石榴子,腰則拟于細柳,指則拟于春筍,而她的纏了的小腳,又比之于彎弓。

    這種詩的辭采在歐美未始沒有,不過中國藝術的全部精神,尤其是中國婦女裝飾的範型,卻鄭重其事的符合這類辭采的内容。

    因為女人肉體之原形,中國藝術家倒不感到多大興趣。

    吾人在藝術作品中固可見之。

    中國畫家在人體寫生的技巧上,可謂慘淡地失敗了。

    即似以仕女書享盛名的仇十洲(明代),他所描繪的半身裸體仕女畫,很有些像一顆一顆番薯。

    不谙西洋藝術的中國人,很少有能領會女人的頸項和背部的美的。

    “雜事秘辛”一書,相傳為漢代作品,實出于明人手筆,描寫一種很準确而完全的女性人體美,曆曆如繪,表示其對于人體美的真實愛好,但這差不多是唯一的例外。

    這樣的情形,不能不說是女性遮隐的結果。

     在實際上,外表的變遷沒有多大關系。

    婦女的服裝可以變遷,其實隻要穿在婦女身上,男人家便會有美感而愛悅的可能,而女人呢。

    可要男人家覺得這個式樣美,她便會穿着在身上。

    從維多利亞時代鋼箍擴張之裙變遷而為二十世紀初期纖長的孩童的裝束,再變而至一九三五年的梅蕙絲(MaeWest)摹仿熱,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