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案 亡靈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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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被扼頸緻死。

    此案一出,全市轟動,市公安局如臨大敵,連夜召開動員大會,制定了一打二防三排查的辦案方針。

     此時,社會上關于“色魔屠夫”的傳說已經五花八門,出現許多版本。

    不僅被害人數被嚴重誇大,兇手的作案能力、兇狠手段和殘忍程度都被極度渲染。

    楚原市民人心惶惶,一到夜間七八點鐘,路上幾乎見不到單獨出行的年輕女人。

     然而“色魔屠夫”并未罷手。

    因不易找到作案對象,他把目光投向風塵女子。

    在從立春到立秋的約半年時間裡,他又奸殺了六人,平均每個月作案一起。

    這六名被害者中,有一名系外地來楚原開會的公職人員,其餘五人均為陪酒小姐或站街女。

     “色魔屠夫”神出鬼沒,不斷變換作案時間和地點,而且均為随機作案,加上行動敏捷,手段殘忍,決不留任何活口,楚原警方得不到一點線索,眼睜睜看着受害數字增加,卻束手無策。

     “色魔屠夫”待天氣轉涼後又安分下來,從立秋到初春那段時間,未再犯案子,楚原市因此得以短暫的安甯。

    市民和警方都抱有幻想,也許“色魔屠夫”多行不義,終于惡貫滿盈;又或許他良心發現,從此洗手不幹;又或許他在楚原找不到獵物,轉到了其他地方。

     無論怎樣,“色魔屠夫”的存在,讓楚原警方蒙受巨大恥辱。

    在那之後的幾年裡,楚原市公安局的年終報告屢屢被市人大駁回或批判得體無完膚。

    市局刑警隊的名譽和地位也因此遠遠落後于其他支隊。

     來年春暖花開季節,楚原市局迎來最艱難的時刻。

    市局領導班子早就部署了作戰計劃,以防範“色魔屠夫”再次作案。

    夜間巡邏警力增加了将近一倍,市區内的公園、歌舞廳、各條偏僻街道等案件高發地帶,從晚7點起就有警員巡邏,直到次日清晨5點後才散。

    如此嚴防死守,雖然稱不上天羅地網,但“色魔屠夫”作案的難度系數至少增加了數倍。

     但壞消息還是如約而至。

    今年的第一起奸殺案發生于晚7點左右,在一家人潮如織的大型商場内。

    這家商場的頂樓正在擴建,地面上堆滿木材、磚石、泥沙和鋼鐵,四周拉着粗纖維布幔,将建築工地隔成一個封閉空間。

    女屍就躺在一堆水泥袋子上,面色紫青,雙眼凸出,舌頭吐在唇外,脖子上有兩道勒頸的深深印痕。

    它下身赤裸,陰部有乳白色精液淌出。

     經确認,被害人系在商場内閑逛時被擄至頂樓,并遭奸殺。

    那時監控錄像尚未普及,商場沒有提供任何視頻資料,警方也未能尋找到目擊證人。

     在這一年的春夏兩季,“色魔屠夫”瘋狂作案,奸殺良家婦女七人,及賣淫女三人。

    至此,“色魔屠夫”共犯下二十一起命案。

    雖然警方和市政府拼命封鎖消息,卻還是被港媒率先報道出去,外國媒體相繼轉載,一時間輿論大嘩。

    當時的公安局長上任一年有餘,在輿論壓力和人大問責的雙重夾擊下,黯然離職。

    公安局人人面目無光,在人前擡不起頭來,連交警在路上查違章車輛和治安支隊“掃黃打非”都要被損上幾句,卻無言以對。

     來年春天,人們在惴惴不安中等待“色魔屠夫”再次出手作案。

    夜行女們如同待宰的羔羊,不知厄運會降臨到誰頭上,從警方到平民都束手無策。

     說也奇怪,直到仲夏,“色魔屠夫”再未犯案。

    直到秋風瑟瑟,始終未聽到他的任何消息。

     人們開始猜測“色魔屠夫”去了哪裡,衆說紛纭、莫衷一是,最終也沒有定論。

    第二年、第三年,“色魔屠夫”銷聲匿迹,再也沒有出現。

     那段恐怖的往事,那個令人厭惡又毛骨悚然的名字,一年年地淡出人們的記憶。

    “731連環奸殺案”的卷宗已經進入檔案室,蒙上厚厚的灰塵。

     隻有枉死的冤魂、肝腸寸斷的被害人家屬,以及不甘心、不認輸、不服氣的公安幹警,還念念不忘,盼望着有一天,把“色魔屠夫”繩之以法、千刀萬剮,以平民憤,以肅法紀,以壯警威。

     沈恕提及“731連環奸殺案”,在座的人都低頭不語。

    十幾年過去,“色魔屠夫”的去向不明、生死未蔔,當年的受害人家屬也大多失去聯絡,破案的希望微乎其微,除非奇迹出現,否則二十一名被害人恐怕要永遠冤沉海底。

     一個李有仁,一台說不清道不明的所謂亡靈對話儀器,能夠創造這個奇迹嗎? 沈恕像是讀懂了大家的心聲,說:“李先生能否創造奇迹,在過去的兩周裡已經用閃亮的成績為我們做了最好的回答。

    接下來,攻克‘1·23大案’後,我們集中精力偵破‘731連環奸殺案’,如果拿下這兩起案子,可以說,百日會戰的答卷就足夠令人滿意。

    ” 沈恕在會議結束前似乎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可欣,你接下來還是把工作重心轉移到查案和追逃這兩塊,由杜逸群接替你配合李有仁先生的工作。

    ” 可欣怔了怔,“啊”了一聲,算是答應下來。

    杜逸群低頭不語,似乎早已知道這個安排。

     這是對杜逸群的信任和重用,還是沈恕考慮到他對李有仁的工作更有信心而做出的折中安排? 6 2013年9月9日。

     楚原市刑警支隊。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李有仁和他的儀器毫無建樹。

    他整天坐在警隊條件最好的辦公室裡,排場還不小,抽古巴雪茄,喝現磨的咖啡,警隊食堂的夥食不入他法眼,必須從餐館叫外賣,而且不可以有一點葷腥,全素,菜要精緻,味道要鮮美,連公安局長都沒他講究。

     這讓大家頗有微詞,愈發覺得他像個江湖騙子,就算他誤打誤撞蒙對了兩起案子,又能怎樣?要想颠覆人們根深蒂固的靈魂虛無觀念,決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有人私下裡歎息沈恕半世英雄,竟然在這件事上犯糊塗。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如果有人一定要抓住它做文章,就是原則問題,沈恕的支隊長能不能繼續做下去,都要畫一個大大的問号。

     可是沈恕似乎并沒有考慮這些問題,對李有仁有求必應、全力支持。

    杜逸群比可欣更配合李有仁的工作,對他的指令言聽計從,從不質疑,不議論,不私下抱怨。

    僅從這一點來看,沈恕很有識人善用之明。

     就在大家對李有仁的怨氣越來越重時,他那個神秘的儀器忽然接收到一個聲音,隐約可以分辨出是女性,帶着哭音,吐字不清,混在電流的噪音裡,聽不出說的是什麼。

     那情形說不出的詭異。

    就算有人深信是李有仁在搗鬼,可是他畢竟已經偵破過兩起案子,證明了他的亡靈對話之說并非徹頭徹尾的無稽之談。

    而且親耳聽到那儀器裡傳出聲音,和道聽途說的感受又不同,難免讓人浮想聯翩,繼而心頭一緊,全身的汗毛都一根根豎立起來。

     可是李有仁并沒有太興奮,把那段時長約兩分鐘的女性聲音錄制下來,留作備份,說:“這是‘731連環奸殺案’的冤魂,和‘1·23大案’無關。

    ” 李有仁的态度輕描淡寫,聽到的人卻無疑振聾發聩。

    對刑警隊來說,“731連環奸殺案”屬于重特大案件,其性質、死亡人數、偵破難度,都絕非“1·23大案”可比。

    能夠接收到“731連環奸殺案”冤魂的聲音,是讓人無比激動且興奮的事。

     李有仁說了一大通,大家半懂不懂,琢磨起來他的意思無非是:儀器以及他本人的能量都有限,無法同時接通兩個冤魂的頻率,所以隻能顧着一頭,先把“1·23大案”破了。

    聽他語氣中暗含的意思,破獲“1·23大案”和“731連環奸殺案”都不在話下,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這讓質疑他的人都開始心裡打鼓,因為破案這事不比别的,沒法打馬虎眼,更不能粉飾成績。

    破就是破了,證據确鑿,嫌疑人歸案;沒破就是沒破,你不能從大街上随便抓個人來屈打成招。

    如果說李有仁騙人,他能得到什麼好處?而且警隊也不能由得他長期騙下去,百日會戰結束後,他要怎麼收場?如果說他沒騙人,亡靈對話這事,可能就要成為人類科技史和醫學史上的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重大突破。

     李有仁并沒有讓大家等太久。

    這天清晨,陽光朗照,鳥語花香,空氣中飄着栀子花的香氣。

    李有仁跷起二郎腿坐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裡,悠閑地啜着濃香的咖啡。

    不經意間,那個儀器發出的電流聲中斷斷續續地出現一個男人的說話聲,低沉、模糊、蒼老、遙遠,似乎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李有仁放下高翹的二郎腿,指揮杜逸群認真記錄這個聲音訴說的内容。

    事實上,據李有仁說,他的儀器裡自帶錄音系統,而且具有智能辨識和保存錄音的功能,一個世紀内不會因儀器磨損而丢失保存的文件。

    所以他讓杜逸群做記錄,不過是多一層見證而已。

     杜逸群的表情比李有仁更加嚴肅和緊張,他的耳朵幾乎貼在那個方方正正、亮亮晶晶、奇奇怪怪的盒子上,唯恐錯過“冤魂”所說的每一個字。

    不過,在長達半個小時的“亡靈對話”中,冤魂隻說了六個字而已,平均每兩個字間隔五分鐘:“秋——啟——明——礦——随——中——” 必須說,能把這六個字聽清楚還是需要一些耐心的。

    杜逸群在半個小時内,保持着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地傾聽,硬是一個字也沒落下。

    隻是他文化水平有限,字寫得歪歪扭扭不說,認識的字也少,“礦”字寫不上來,隻好用拼音代替。

    寫完這六個字,他出了一身透汗,貌似比抓捕逃犯還要辛苦。

     沈恕盯着這歪歪斜斜的六個字直皺眉頭,“秋啟明礦随中,那是什麼意思?”突然眼前一亮,“不是秋啟明,一定是仇啟明,那是省廳通緝的一名在逃嫌疑人的名字。

    ” 經核實,在省公安廳的内部網站上,确實有一個名叫仇啟明的在逃嫌疑人,涉嫌入室盜竊,且犯罪數額巨大,是省廳挂牌通緝的B級逃犯。

     省公安廳通緝的在逃嫌疑人何止百名,沈恕從未直接參與過這起案子的偵破工作,卻僅憑幾個字的發音就聯想起其中一名并不特别引人注意的嫌疑人的名字,這樣的工作态度和工作能力,讓人由衷敬佩。

     不過,如果這六個字确實是偵破“1·23大案”的關鍵線索,警方真的由此抓獲犯罪嫌疑人,那麼我的世界觀将被徹底颠覆。

    以前我所深信不疑的、當作人生信條的那些觀念和理想,都要重新認識,從頭思考。

     據公安廳内部網站記載,仇啟明是鄰省農村人,系家中獨生子,父母均已過世,他今年剛滿四十歲,無業。

    他從小就熱衷打架鬥毆,是村中一霸。

    及至成年,更是變本加厲,吃喝嫖賭、坑蒙拐騙,無惡不作,有過兩次入獄經曆。

     不過在追逃網頁的右側,有幾行醒目的黑體字注釋:仇啟明因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