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欲挽狂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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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走遠的屍群突然間有些亂,好像是被倪稻花的聲音吓到了,又像有些在四處尋找這聲音。

    但這小小的混亂很快就恢複了,屍群繼續以原來節奏、速度往前奔去。

     “我想起來了,是血針驅狂屍!”裴盛突然驚歎一聲。

     舟自流 “血針驅狂屍?和趕屍有什麼不同嗎?”秦笙笙好奇心強,嘴也快。

     裴盛清了下嗓子,是要做大段叙述的模樣:“三年前楚南白藻湖有水屍為患,雲羊山無濁道院為民除害,派鴻得道長帶弟子前去鎖屍化灰,送魂入輪回。

    當時是我替他們做的鎖屍枷,并且協助他們設‘百中套頭場’的兜子對付水屍。

    事成之後周圍百姓請酒緻謝,鴻得道長酒酣之際對我透露過言家趕屍絕技的由來。

    ” 裴盛又清了下嗓子:“言家老祖是個極為聰明之人,具有超常記憶能力。

    本來以此能力讀書考功名肯定能優勢高官,但是由于家境貧寒,無錢讀書。

    雖然在書塾打雜偷學到一些,但隻能是替人寫寫墓碑、挽聯,得以在棺材鋪裡做事糊口。

    有一天他去城外寄棺存屍的老廟替客戶布置靈堂,由于路上耽擱,差不多黃昏時才到老廟。

    進廟後還未開始布置,門外便闖進兩個人來,一個是道士裝束,還有一個裝束很怪異,看着像是北方的煞魔尊者(也就是後來的薩滿教門人,很久之前被中原認為是妖魔邪教)。

    這兩人進門後便各施技藝以屍體相鬥,道士先後以朱砂符、金砂符、血符施術,驅動屍體,煞魔尊者則分别用金針、紅線金針、血線金針相對。

    他們所施其實是驅屍的三重境界,朱砂符和金針驅動的為活屍,金砂符和紅線金針驅動的為兇屍,而血符和血線金針驅動的則為狂屍。

    第三重的血符和血線金針注入了施術者本人的心力、血氣,其實已經是以施術者的内元真力在相鬥,這樣的鬥法往往是兩敗俱傷。

    果不其然,兩個時辰之後,老廟屋塌柱倒,廟中棺破屍碎,而那兩人也都心力衰竭,已無回轉生機。

    這兩人臨死時為了不讓身懷絕技失傳,便都傳給了言家的老祖。

    但是當時兩人已在彌留之際,傳授不清,言家老祖雖然聰明,記憶力超常,也隻記住了道士一項朱砂符的技藝和煞魔尊者金針、血線金針兩項技藝,而且每項都尚有遺漏,單獨運用不能流暢。

    後來言家老祖将朱砂符與金針綜合運用,這才相互彌補,有了一套絕妙的趕屍技藝。

    剛才我們所見的屍群,雖然大多是腐屍、焦屍,但動作有力速度快,面相兇狠。

    這應該是注入了趕屍人的心力、血氣。

    如果推斷不錯的話,這些屍體頭頂所插金針上一定穿有血線,這血線是割破趕屍人左掌命紋,以掌命血染成的。

    但血線金針的絕妙之處還不在于此,據說至高境界應該是心血驅狂屍。

    但此技從未在江湖上出現過,估計已然遺失。

    ” 裴盛所說鬥屍之技最早出現在商纣時,但很少有人能目睹到鬥屍當時的情形,更無人對鬥屍場面做下記錄。

    宋人柳修是衙門裡的一名記事,專門跟從仵作記錄各種驗屍結果,後編撰《弄鬼軒筆錄》傳世。

    在《弄鬼軒筆錄》中有一段旁注文字:“棺盡碎,屍有損,骨肉落卻無血迹,疑為以屍相鬥。

    衆人皆斥妄言。

    ”這一段可能是史上唯一關于鬥屍的文字記載。

     齊君元耳朵聽着裴盛的講述,目光卻暗中觀察瘋女子倪稻花。

    雖然倪稻花始終是一副茫然呆滞的表情,但齊君元還是發現她的眼睛快速轉動過兩回。

     “我想應該是這樣一種情況,有部分言家有子弟因在外趕屍躲過了上德塬滅族一劫。

    回來後看到如此慘相,又輾轉獲知對頭為誰,這才趕狂屍前去報仇。

    ”秦笙笙這種推斷應該是最合理的。

     “不是子弟,而是言家鈴把頭,也就等同于其他門派的掌門。

    那血針驅狂屍的技法和咒語隻傳鈴把頭,平常子弟隻會趕活屍。

    ”裴盛糾正道。

     “看情形規模也像是他們當家人到了,但目的或許還不止是報仇。

    上德塬慘死的人中極少是青壯男丁,估計是被擒獲了。

    鈴把頭驅狂屍野外疾走,估計是要趕着去救人。

    ”齊君元補充了一句。

     “那我們該怎麼辦?”唐三娘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也将齊君元當做了主事之人。

     “理所當然應該跟過去。

    你們所得‘亂明章’的指令不是還沒完成嗎,範大哥的‘露芒箋’也未能完成,這些任務都與上德塬有關。

    還有這倪稻花,她也嚷着要去找她爹,跟着那些狂屍應該可以找到線索。

    所以跟過去或許可以把這些事情一塊兒都解決了。

    但是……”說到這裡齊君元停頓了下。

     這兩個字一出,倪稻花粗眉的尾端狠狠地跳動了下,而其他人也有異色從臉上飄過。

     “但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往往會是别人正中下懷的事情。

    我們做刺行的,絕不能按照常規思路行事。

    試想,這樣大場面的屍群狂走,發現到的不會隻有我們,跟着他們的恐怕已經不在少數。

    其中很可能就包括那些想把我們滅口卻沒滅成的人,抑或者這本身就是那些人操控的兜子,專等着我們自己往裡送。

    ” 沒人說話,是因為他們之前根本沒有想到齊君元所說的這些可能。

     “船家,辛苦一下,趁着天還未全黑下來,往前再行幾裡路,然後在對岸尋個地方停下來。

    ”這才是齊君元最終的決定。

     “行行行,這就走。

    我加把勁的話說不定還能找到個大埠頭靠了。

    ”船家對齊君元的決定是一萬個樂意。

    這是人之常情,誰見到那麼一群瘋狂奔走的腐屍焦屍,都想趕緊地遠遠離開。

     船又往前走了一段,雖然沒有找到埠頭,卻是在河道轉彎處尋到一處淺灘,可以将船停穩。

    隻是此處是水流彎道,又有淤積的淺灘為阻。

    所以水流會湍急許多,需要把船牢牢固定住才行。

     和以往過夜一樣,女的都在艙裡休息,男的在岸邊找個地方休息。

    都是行走江湖、闖蕩南北的男人,能站下的地兒就能忍一宿。

    齊君元拉範嘯天到離河邊挺遠的一個石壁下休息,這地方并不舒服,但範嘯天面對齊君元的盛情又不好意思拒絕。

     但這一宿連半夜都沒能忍到,剛剛入睡就發生了事情。

    被牢牢固定住的船漂走了,到底是被水流沖走的還是有人放走的,至少齊君元是無法知道的。

     王炎霸就半躺在河邊的一塊大石上,沒有睡着,隻是在閉眼養神,所以他聽到幾聲異響。

    當他意識有情況發生睜眼猛然坐起時,那船剛剛漂移開幾步。

    于是他趕緊站起來,短距離内加速助跑,一個縱步躍過水面,跳上了船尾,然後操起船篙,試圖将船撐回來。

     裴盛也發現了情況,他比王炎霸晚了些,起來時船已經移開了一段距離。

    不過他在淺灘上踏水疾奔,也總算是跳上了船。

     也正是因為裴盛跳上了船,導緻船體一陣劇烈搖晃。

    王炎霸畢竟不是操船的把式,被這麼一晃差點把手中的竹篙都給扔了,急忙單手扶住蘆葦蓬穩住身體。

    等他完全穩住身體後,想調轉竹竿把船往回撐,卻又正好被站在自己面前的裴盛阻礙了。

    就這樣慌手慌腳一耽擱,那船已經漂到了流道中,往前快速漂移起來。

     啞巴發現船漂走是因為窮唐叫喚了兩聲。

    這幾天窮唐都和瘋女子倪稻花湊在一起,或許智力相近的動物更加容易接近。

    船突然移動,而且離主人越來越遠,窮唐發出叫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啞巴從他休息的大樹枝杈上直接跳入水中。

    爬山泅水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就算入水位置的深度不夠,他依舊可以采用巧妙的姿勢讓身體借助躍下力道快速沖出很長一段距離。

     窮唐縱到船的後船闆上,大腦袋一甩,将一根盤在船尾的拴纜繩扔進河裡。

    當那圈繩即将全部掉入水中時,它一口咬住了尾端。

    而此時冒出水面後連續幾個急劃的啞巴正好抓住了繩子的另一頭,在窮唐的拉拽下,他雙手交替攀拉,眼見着再有幾下也能上到船上。

     當啞巴離着那船尾隻有三四弓長了(以普通的弓為計量長度),前面突然出現了一段下坡的急流。

    啞巴加快攀拉,已經可以夠到船尾了。

    于是他果斷伸出手臂,手指已經觸碰到船尾底面。

     就在此時,船身猛地一震,然後左右劇烈搖擺了下,就像掉下了一個台階。

    與此同時,啞巴手中的繩子失去了借力,身體被船底急流猛然沖開。

    緊接着在他的旁邊有一朵大水花濺起,未等水花平息,水中冒出了一個老虎般的腦袋。

    看來剛才船身的震動把窮唐也給摔下了船,難怪啞巴手中的拉繩會失去借力。

     雖然都處于急流中,但啞巴和窮唐怎麼都不可能像船那麼快速地随水流滑行,隻能眼睜睜看着船和自己的距離越拉越遠,最後消失在黑暗之中。

     啞巴知道自己不能這樣随急流一直往前,追不上船繼續留在水裡便沒有任何意義。

    于是手腳同時用力,調整自己漂流的方向,逐漸往對面河岸靠近。

    窮唐依舊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