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絕妙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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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正常的表現,也是最不會引起别人注意的表現,因為這樣做的樣子和其他茶客沒有任何區别。

     上來的是四個巡街鐵甲衛,他們果然都不壯碩肥胖,而是個個精健如豹。

    腳步沉重是真的,因為他們身上穿着短袂鐵甲,鐵質護腕護肩,然後還帶了棗木魚皮鞘的闊面長刀,鐵殼鞘彎把短匕,這些加起來體重陡然便重了幾十斤。

     為了使殺人的任務順利完成并且順利脫身,之前齊君元對瀖州官兵的配置做過詳細了解。

    一般而言,州城的巡街衛都屬于刺史衙門統管,但瀖州卻不是這樣。

    因為此地是樞紐重城,内外城陸路有八門四閘,水路有四門八閘四栅,城防的重點位置多,駐守需要的兵卒多。

    所以軍事上專設了都督府,統轄左右龍虎營。

    左龍營為管理水道的水軍,右虎營有馬步軍兩隊,負責城防守衛。

    而瀖州巡街鐵甲衛雖然在右虎營步軍隊名下,但它實際是直屬都督府管轄的近衛軍,負責城内巡查,各府衙重要部位的保護,以及協助瀖州各級官員配備的衛士做好官員的安全保護。

    所以巡街鐵甲衛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最佳兵士,再經過嚴格訓練和考核。

    他們有很強的單兵格鬥能力,多人和整組人員陣列式的群攻群防則更加厲害。

    而且這些鐵甲衛不隻是打鬥格殺的莽夫,巡查、辨疑、覓蹤等技藝都不輸給六扇門。

     很巧,四個巡街鐵甲衛就坐在齊君元背後的一張桌子上。

    腰間的長刀都從系環上摘下,橫放在桌邊,用左胳膊壓着。

    這是标準的快抽刀狀态,是防備突襲和準備突襲的最實用的狀态之一。

    但是到茶樓來還将刀如此擺置,這是鐵甲衛嚴格訓練養成的習慣呢?還是他們到茶樓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喝茶,而是想突襲哪一個? 齊君元用咽下一口茶水的時間将自己這兩天半所有的行動細節都在腦子裡捋了一遍。

    刺客有别于普通人,所以行為上肯定會有異樣表現存在的。

    “離恨谷”傳授的基礎技藝中有很多掩蓋異樣表現的方法,但這些方法不管訓練到怎樣的極緻程度,最終仍是被動的。

    因為不正常的現象終究存在,所做的一切掩蓋其實隻是為了放大别人的疏忽。

     茶水落下肚子的同時,齊君元自信地做出判斷,自己沒有漏洞。

    整個過程中他逃過所有詫異的或停留時間稍長的目光,就是和他待了一天的花船姑都沒能夠完全看清他的特征。

    齊君元覺得,除非是此地有個比自己更厲害的高手,才有可能捕獲到自己的蹤迹,而且還不讓自己覺察到他捕獲自己的目光。

    可真要是那樣的高手盯上了自己,又何必借助這些巡街鐵甲衛來對自己動手? 一個鐵甲衛站起來推開椅子,然後邁步朝齊君元走來。

    齊君元的心一下收緊,拳頭也一下子握得緊緊的。

     但那鐵甲衛不是沖着齊君元來的,而是慢悠悠轉到齊君元桌子的另一面,站在了半開的窗戶前。

     齊君元的心放松了,身體放松了,拳頭也放松了。

    拳頭可以殺人,但它不是最有效的殺人武器,放松它可以拿取武器。

    身體的動作首先需要做到協調,放松身體是為了更快、更及時地反應和行動。

    心是思維和判斷的節點,放松它是為了找到最佳、最有效的攻擊方法,以及一擊成功的自信。

     這次齊君元沒有咽下一口茶水,所以他剛剛的判斷比咽下口茶水用的時間更短。

    鐵甲衛擅長群攻群鬥,而現在這四個鐵甲衛的位置對自己正好形成“尖斛扣蓋”的陣勢。

    桌邊的三個鐵甲衛是“尖斛”,可以角狀對自己三面攻殺。

    而走到窗前的鐵甲衛是要扣的蓋子,他既封住窗戶,防止自己跳樓逃走。

    同時還可以沿牆面對自己進行幹擾,帶動整個陣勢移動,将自己逼向角落。

    那樣的話,自己最後隻能直接面對四人的攻擊。

    然後如果樓下再有其他鐵甲衛增援,或者打鬥引來街上的巡衛和兵卒,那麼脫出的機會就渺茫了。

     “要搶先動手,用最快的速度,最直接的手段。

    ”齊君元心中暗自告訴自己。

    “最快、最直接,那不能從身上再掏武器了,而是以自己現在的姿勢為起點,做一套最為簡便連貫的動作,在動作過程中獲取到武器,然後将所有攻擊實現。

    ” 齊君元此時不準備使用自己攜帶的武器還有一個原因,因為自己的武器比較特别,那樣就算順利脫出,自己的特點也會暴露。

     很快,齊君元就把可用的武器也全都找到了。

    在離恨谷學習殺技,最開始的基礎課就是如何使用武器,不僅是自己熟悉的獨門武器,而是所有可以用來殺人的武器。

    所以等到他真正開始執行刺活時,他已經可以将身邊的一切器物當成殺人武器。

    有人說,當擁有快馬和利刃時,殺人就變成了一種快樂。

    但齊君元不是這樣,在他看來,用最不可能成為武器的武器殺人,那才是一種快樂。

     不過找到武器雖然重要,把招數、步驟都考慮到位則更加重要。

     “第一輪出招可以在小二上茶的瞬間,自己倒踢金鬥,用座下官帽椅的椅背翹角撞向背後左側鐵甲衛的太陽穴,這一下就算不能将其擊暈,至少也可以讓他昏茫刹那,不能動彈。

    然後左手将左側一面橫放的長刀刀鞘直撞正面朝向自己的鐵甲衛胸腹,讓其疼痛彎腰,上身前傾。

    同時右手拿小二托盤裡的茶壺直拍右側鐵甲衛的後腦,這一下重者昏迷,輕者會和左邊的一樣,昏茫不能動彈。

    這些做完,馬上後退,推動自己喝茶的那張桌子撞擊窗前的鐵甲衛,将他抵住在牆面上。

    同時将左手拿住的長刀從刀鞘中抽出。

    ” 想到這裡,茶館小二已經一手托茶盤,一手提銅壺,蹦跶着上了二樓。

     “第二輪出招,右手用自己桌上的筷子插進被抵在牆面上的鐵甲衛的眼睛,直貫入腦,讓其立時斃命。

    用腳踢小二手中的銅壺,讓壺嘴從右側鐵甲衛下颌斜插入,直貫入腦,讓其立時斃命。

    身形往前,把左手抽出的刀刃口外推,橫切左側鐵甲衛的脖頸,讓其立時斃命。

    右手拿桌面上破碎的茶壺瓷片,劃過正面鐵甲衛的左頸脈,讓其立時斃命。

    ” 很簡單,殺死這四個鐵甲衛隻需兩個步驟,眨眼的工夫就解決了。

     而這個時候,茶館小二離鐵甲衛的桌子隻剩三步,已經可以感覺到他所提銅壺中開水的熱氣。

     齊君元的雙手搭在桌邊,屁股也已經離開椅面,呈平端馬步狀。

    其勢猶如箭在弦上。

     一聲唱歌般的吆喝,阻止了一場殺戮。

    瀖州的茶樓很有特色,小二在上茶上點心時都會吆喝幾句。

    以半說半唱的形式把客人點的東西報一遍,這和北方酒樓報菜名有些相似。

     “一壺毛芽春花,三位爺聞香忘家。

    一壺紅崖青頂,劉爺你專好獨品。

    四色點心,糕團果餅,四位爺吃個滿意舒心啰——” 小二吆喝未止,齊君元已經将屁股重新落在了椅子上,雙手也從桌邊撤回到椅把。

    他決定不動手了,因為這四個鐵甲衛不是針對自己而來,他們可能真是差事跑累了偷閑來喝點茶。

     齊君元做出這樣的判斷很簡單,如果是針對自己的,那麼來的要是頭腦簡單的鐵甲衛,可能上來就會動手。

    而腦子活絡有點策略的鐵甲衛,會先點些茶水、點心,借機靠近自己坐了,等自己放松警覺時,再抓準了點兒突然動手。

    這四位上來的情形和後者有點像,但如果四人真是來執行任務抓捕自己的,那麼他們對喝什麼茶吃什麼點心應該是很随便的,因為心思全不在茶水、點心上。

    而事實上,這四個人點了兩種茶,照顧到其中一人的特别喜好,如此細緻周到隻能說明他們真是來喝茶的,而不是接命令要到茶樓上抓捕什麼人的。

     幾個鐵甲衛邊喝着茶水吃着點心邊小聲說着話,齊君元離他們很近,雖然不能将每句話都聽清,但大概聽出四個鐵甲衛是在發牢騷。

     其實這就是整體素質的一種體現,如果是龍虎營的兵卒,在這種場合發牢騷肯定是大呼小叫,甚至會罵街罵娘。

    而這種激憤的發洩會讓其思維能力和觀察力、判斷力都等同于醉酒後的狀态,所以說的罵的内容中往往會透露出不該透露的信息。

    而鐵甲衛在這些方面都有專門的要求,并且經過一定訓練。

    隻喝茶不喝酒就是嚴格的要求之一,不在大庭廣衆之下亂說話也是要求之一,而罵街發牢騷就屬于當衆亂說話。

    像他們現在這樣在公共場合交首輕語,則是經過訓練的,距離、音量、語速等條件,可以保證到同伴聽清,而旁邊人卻不行。

    這也就是坐在他們背後的是齊君元,換個人的話,就算是大概地聽出些内容也是不可能的。

     “你說這刺史衙門内防間也真是的,就一封不知從哪裡來的無名信件,他們就相信了有人要在三橋大街對小小的戶部監行使下手。

    這要是什麼人搗亂、攪事,那我們不就被當猴子耍了。

    ” 亦拈來 齊君元面色不變、心中大驚。

    看來這四個鐵甲衛來到此處的确和自己有關系,隻是他們還不知道要對戶部監行使顧子敬下手的人是自己。

    奇怪!自己接到的“露芒箋”(離恨谷的刺殺命令)是工器屬執掌直下的,又是走的天道,中間環節應該不會出現問題。

    那麼刺殺顧子敬的消息又是從何處洩露的?自己一路之上和到這裡之後的兩天半裡也未曾露出絲毫異常迹象,而且就算有人看出自己迹象可疑,但他們又怎麼能确定自己是為顧子敬而來?或許此處還有其他派别的刺局也是針對顧子敬的,剛好與自己此趟活兒湊在一起了。

    可刺行中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就是,為了一個從五品的官兒,你們說至于這麼興師動衆嗎?害得我們這些輪歇班次的還要到這三橋大街來走街占位。

    ”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撤回去,營中的午飯肯定是趕不上了。

    ” 那個單點了一壺紅崖青頂的鐵甲衛似乎見識要比其他三個要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