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王馬殿臣(中)

關燈
止難得?這兩輪日月、一合乾坤,天之下地之上,再也找不出另一根這樣的挑頭杆子!” 馬殿臣說道:“按老兄所說,這杆子驚了天動了地,出了奇拔了尖兒,冒了泡翻了花兒,可它挑過的人頭再多,不還是根木頭杆子?能有什麼用呢?” 騎黑驢的老客眨了眨那對夜貓子眼,嘿嘿一笑:“能做何用?有了這根杆子,你我二人下半輩子站着吃、躺着花,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不是我誇口,這東西的用處除了我窦占龍,世上再沒二一個人知道,真乃說開華嶽山峰裂,道破黃河水倒流”! 4 前文書言道,馬殿臣在河上擺野渡,掙的錢雖不多,至少夠他吃飯了,可是這一天奇了怪了,沒有一個渡河的,好不容易來了個騎驢的老客,卻隻想買他這根挑頭杆子。

    要說這老客可不是一般人,江湖人稱“無寶不識窦占龍”。

    咱們書歸正文,馬殿臣知道了騎黑驢的名叫窦占龍,伸長了耳朵等他往下說,到底如何用這挑頭杆子發财,窦占龍卻閉口不提,隻告訴馬殿臣扛上杆子跟他走,這一兩天之内保準能發大财。

    馬殿臣也明白,吃江湖飯的人大多如此,從不把話說透,說透了别人就知道你的深淺了,必須讓旁人覺得你高深莫測,這就是所謂的故弄玄虛。

    馬殿臣實在是窮怕了,隻要可以發财,沒有他不敢做的,但是仍對窦占龍半信半疑,抱緊了杆子說道:“老兄你不夠意思,說好了合夥發财對半分,你不告訴我這是什麼買賣,我如何信得過你?” 窦占龍笑道:“你放心,說出來的話潑出去的水,咱們行走江湖的人一口唾沫一根釘,憑的就是‘信義’二字,我答允你得了好處均分,絕不會言而無信,隻不過時機未到,恕我不能說破。

    ” 馬殿臣留了個心眼兒,怕窦占龍口說無憑,拽上他在河邊撮土為爐、插草為香,跪下來指天指地起誓發願:“今天你我二人在此共謀一注大财,得多得少,甘願平分,若有二心,躲得了天誅,躲不了地滅!”說完二人沖北磕頭,互通了名姓。

     書中代言,這個窦占龍大有來頭,走南闖北到處憋寶,人稱“無寶不識窦占龍”,論起憋寶的勾當,他要說認了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相傳窦占龍走南闖北,有三件東西從不離身:頭一件是腰中所挂的銅錢,不知道是什麼朝代的老錢,外圓内方,上刻四個字為“落寶金錢”;二一個是手中的煙袋鍋子,無論走到什麼地方,點上這煙袋鍋子抽兩口,便瞧得出這地方有沒有寶;三一個是胯下的黑驢,一跑一道煙,神仙也追不上它。

    不過馬殿臣不知道窦占龍是誰,隻想知道如何用這根挑頭杆子掙下金山銀山。

     窦占龍說道:“你切莫心急,萬事聽我安排,而今天色不早,你我二人先找個地方打尖住店,安頓好了再說不遲。

    ”馬殿臣點頭稱是,既然跟着人家幹,那就該聽人家的吩咐。

    兩個人一個騎驢一個扛杆,來到城外一處大車店,這是個野店,沒那麼講究,雖然有吃有喝,但是七碟八碗的一概沒有,頂多是大餅切面,管飽不管好。

    外邊有牲口棚子,住人的地方很簡陋,沒單間沒上房,一水兒的大通鋪,一個屋子躺十幾個人,滿屋的臭胳肢窩、汗腳丫子味兒。

    馬殿臣常年睡野地、住破廟,有個屋子住已經很知足了。

    窦占龍卻執意包兩間房,和馬殿臣一人一間,加倍給店錢。

    趕上這幾天住店的不多,他們兩個人給二十個人的店錢,開店的當然沒二話,忙前忙後好生伺候。

     馬殿臣覺得這個窦占龍一舉一動處處詭異,來大車店擺什麼譜?即便一個人住一間,不也是草席土炕八下漏風的破屋子?等到安頓好了,窦占龍讓夥計給打盆熱水洗臉燙腳,又吩咐下去煮兩大碗爛肉面,說白了就是擀好的面條裡面放上碎肉頭兒,又熱乎又解飽。

    二人坐在窦占龍的屋中,稀裡呼噜吃完了面條。

    馬殿臣剛想跟他聊幾句,再看窦占龍碗筷一推倒頭就睡,倒是真利落。

    馬殿臣以為今天不到時候,心想:我甭跟這兒瞎耽誤工夫了,你睡我也睡,不過挑頭杆子我可不能撒手。

    當即回到隔壁和衣而卧,很快打起了呼噜。

    正睡到定更天前後,窦占龍把他叫了起來,讓馬殿臣抱上杆子跟他出去。

    馬殿臣迷迷糊糊坐起身來,這大半夜的出去發财?突然間心裡一掉個兒,對窦占龍說道:“窦大哥,我看出來了,原來你是一砸孤丁打悶棍的,你們這行我知道,半夜三更躲在官道兩旁,看見行走夜路的人,從背後一棍子砸倒,身上的财物洗劫一空。

    幹這個勾當我還用你?憑我這一身的能耐,别說打悶棍,劫道明搶都不在話下,但我馬殿臣行得端坐得正,别看認不得幾個字,可也聽說過志士不飲盜泉之水,一向清白磊落,豈能落草為寇、殺人劫徑?” 窦占龍“嘿嘿”一笑,一臉神秘地告訴他:“殿臣兄,你想多了,咱不打人,咱打墳!” 馬殿臣目瞪口呆,用這三丈多長的挑頭杆子打墳?那能打出錢來?但見窦占龍言之鑿鑿,不是信口胡說,轉念一想:我也别多問了,免得讓他小觑于我,倒被他取笑一場,且跟他出去走上一遭,瞧瞧如何打墳,究竟是能打出金子來還是能打出銀子來。

    當下不再多言,二人收拾齊整,推門出了大車店。

     窦占龍騎驢,馬殿臣步行,三繞兩繞走了好一陣子。

    行至一座古墳近前,借星月之光一看,這座古墳大得出奇,墳頭足有一丈多高,據說墳上的封土經過風吹日曬雨淋,一百年矮一尺,不知這座大墳是哪朝哪代的巨塚,估計剛埋的時候至少得有兩丈來高,否則早平了。

    墳頭上的荒草叢生,兩旁的石人、石馬皆已破敗不堪。

     馬殿臣看罷多時,心中又閃過一個念頭,敢情窦占龍是個吃臭的!什麼叫“吃臭的”?說白了是挖墳窟窿的盜墓賊。

    這一行損陰喪德,着實不太光彩,再說盜墓挖墳你不帶鍬鎬,帶根杆子如何下手? 馬殿臣腦中胡思亂想,各種念頭轉了一百八十多個來回,嘴上卻沒多說。

    窦占龍騎在黑驢上,圍繞這座古墳看了一遍,低聲告訴馬殿臣:“你掄起挑頭杆子,有多大勁兒使多大勁兒,用力往墳頭兒上打,打上三下,切記一下别多、一下别少,打完之後無論見到什麼、聽到什麼,你勿驚勿怪、别說别動,我自當理會。

    ” 馬殿臣點了點頭,心說:得嘞,這可是你說的,事到如今我也别多問了,你讓我打我就打,要别的咱沒有,這一身的力氣可使不完。

    他之前那一碗爛肉面真不白吃,走到墳前撸胳膊挽袖子,擺開一個馬步紮穩當了,鉚足氣力掄起大杆子往墳頭上狠狠打去,“啪啪啪”連打了三下,擡眼再看這座古墳,可了不得了! 5 前文書說到馬殿臣經不起憋寶的窦占龍糾纏,同意拿這挑頭杆子入夥,兩人一起發大财。

    馬殿臣按窦占龍的吩咐,掄起挑頭杆子使盡全力往墳頭之上打了三下,氣歸丹田擡頭觀看,但見烏雲四合,憑空刮起一陣陰風,吹得墳頭上的蒿草亂擺,不知要出什麼變故。

    再看窦占龍騎在黑驢上不動聲色,不慌不忙提出一盞燈籠,上頭罩了海碗大小一個燈罩,當中是個蠟燭頭兒,看似平平無奇,這一點起來可了不得,照得墳前墳後一片通明。

    等了半晌不見有異,窦占龍沖馬殿臣擺了擺手,打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再打三杆子!” 馬殿臣這叫一個奇怪,窦占龍怎麼想的?三更半夜不睡覺讓我跟這個墳頭較勁兒,杆子打折了墳土也開不了啊!無奈之前對天起了誓,到如今不打顯得自己不夠光棍兒,權且陪他瘋吧,反正力氣也不花錢。

    想罷掄起杆子上前要打,卻見墳前荒草分開,探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還沒等馬殿臣看明白,一條大狐狸從墳中蹿了出來,這還沒完,陸陸續續又出來二三十條狐狸,大大小小什麼樣兒的都有,一個個人立而起,抱起前爪對馬殿臣和窦占龍作揖下拜。

     馬殿臣站在墳前,看了個真而又真、切而又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暗道一聲“古怪”,打這三杆子不要緊,墳裡的東西待不住了,這是出來求饒了? 騎在黑驢上的窦占龍一邊抽煙袋鍋子,一邊“嘿嘿”冷笑,擡手一指為首的老狐狸,說道:“你給我聽真了,明日子時之前我要上等金珠十擔,若有延誤,定用這挑頭杆子來打!”說罷掉轉驢頭,帶上馬殿臣轉身便走。

     有書則長無書則短,二人回到大車店繼續睡覺,折騰了半宿也是乏了,馬殿臣這一覺直睡到天至正午,起身去找窦占龍,進得屋來,十個柳條筐一字排開,裡邊滿滿當當全是金珠,明晃晃奪人二目。

    窦占龍坐在炕頭上“吧嗒吧嗒”抽他的煙袋鍋子,一臉得意之色。

    馬殿臣揉了揉眼睛,恍如夢中一般,嘴張得老大,半天合不攏。

    窦占龍笑道:“殿臣不必驚詫,那古塚裡是一窩得了道的狐狸,你那挑頭杆子一下能打掉它們一百年的道行,想必昨天半夜這三杆子夠它們受用了,還沒到子時便送來了十擔金珠。

    隻要有這根杆子在,你我二人從今以後吃香的喝辣的,享不盡的大富大貴。

    ” 馬殿臣拾出一個金珠瞧了瞧,足有個二三兩,這十筐上等金珠,八輩子也花不完,這才真心服了窦占龍。

    他本以為得了十擔金珠該去城中,置下廣廈豪宅、娶美妻納嬌妾,享盡世間榮華。

    沒想到窦占龍一擺手:“不夠不夠,九牛一毛都不夠,今天定更之後咱們還要去打墳!” 二人吃飽喝足了,等到定更天前後,一個騎驢一個扛杆子又奔了墳地。

    前邊有車後邊有轍,昨天怎麼來今天還怎麼來,馬殿臣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來到墳前掄起杆子正要打,群狐又從墳中出來下拜,一個個戰戰兢兢、悲悲切切,顯得又驚又怕。

    窦占龍這一次不要金珠了,讓它們明日子時之前獻上夜明珠百枚,遲一刻少一顆定打不饒,說罷抹頭就走,一句廢話都沒有。

     簡單說吧,轉天早上,窦占龍的屋中又多了大大小小一百顆夜明珠。

    二人這是走順腿了,此後每天夜裡都扛上杆子到墳前溜達一趟,什麼是珊瑚寶樹、怎麼叫羊脂白玉,什麼值錢要什麼,要什麼來什麼。

    也有給不夠的時候,窦占龍到了墳前不由分說,先讓馬殿臣打一杆子。

    一連七八天,幾乎天天如此。

    單說這一日,馬殿臣由打墳地回來,躺在炕上尋思:這個窦占龍真叫人心不足蛇吞象,怎麼還沒個夠呢?故老相傳,憋寶的個個貪得無厭,發多大财也覺得不夠,看來此言不虛,不過即使搬來一座金山,成天住在這大車店中住土屋吃粗糧,這又有什麼意思? 馬殿臣正在炕上前思後想,忽然聞到一陣臊臭。

    他起身一看,見屋中多了一個小老頭兒,一身暗紅色的褲褂,臉上皺紋堆疊,須發皆白。

    馬殿臣想問一聲“來者何人”,他這話還沒出口,老頭兒已經跪倒在地,口中連稱:“好漢饒命。

    ”馬殿臣心下奇怪,扶起老頭兒問道:“老人家,你這是何意?你我二人素不相識,因何讓我饒命?” 老頭兒說道:“好漢見問,不敢不如實相告,我正是墳中為首的狐狸,你和那個憋寶的這一招兒太狠了,我舉族老小住在此處多年,從不曾為禍世人,如今被你們逼得走投無路,成天給你們二位獻寶,遲上片刻,就得挨你這杆子,一下打掉一百年道行,如何承受得起?還望好漢高擡貴手,放我等一條生路吧!”說完淚如雨下,磕頭如同搗蒜。

     馬殿臣是山東爺們兒,紅臉的漢子,從來心地耿直,說他殺人不眨眼,殺的可全是不義之人,絕不欺壓良善。

    狐狸住在墳裡不招災不惹禍,并不曾礙了誰,更沒有興妖作祟,況且這幾天下來,金珠寶玉已是得了不少,幾十輩子享用不盡,何必如此貪得無厭呢?馬殿臣對老頭兒說:“老人家,打墳這招兒不是我出的,我隻是賣賣力氣,你何不去求隔壁的窦占龍?” 老狐說:“憋寶的窦占龍‘貪’字當頭,眼中隻有錢财,豈會理睬我等死活?隻求好漢你将杆子毀了,放我輩一條生路!” 俗話說“橫的難咽,順的好吞”,馬殿臣是個順毛驢的脾氣,你要是跟他叫闆,哪怕他一百二十個不占理,也不會說出一個“服”字。

    可眼前這個老頭兒,且不說是人是妖,這麼大歲數跪在地上給他磕頭,讓他于心何忍?再加上确實理虧,就是欺負人,當下一咬牙一跺腳,邁步出門從柴房拎了一柄斧子,幾下将那根挑頭杆子劈了。

    老狐狸又給馬殿臣跪下,不住磕頭謝恩。

    馬殿臣上前去扶,不料一跌而醒,耳聽雞鳴四起,始知是南柯一夢,不過再看懷中的杆子,卻跟夢中一樣斷成了兩截。

     馬殿臣暗覺古怪,起身去找隔壁的窦占龍,推門進屋一看,堆積如山的金珠寶器都不見了,窦占龍橫躺屍在地,早已氣絕身亡! 6 馬殿臣見窦占龍死了,财寶也沒了,呆立原地直冒冷汗,沒想到妖狐趁夜入夢,诓自己劈了杆子,上了它的當!想到此處懊悔不已,而今合夥的窦占龍死了,金銀财寶沒了,挑頭杆子也折了,連野渡都擺不成了,這才叫“竹籃打水——一場空”。

    暫且顧不上後悔,等會兒夥計進來送飯,一看死了一位那還了得,人命官司可有得打了。

    想到此處,馬殿臣連門都不敢走了,推開後窗戶跳将出去,腳後跟兒打屁股蛋兒,來了個逃之夭夭。

     咱們前文書說過,窦占龍騎在黑驢上走南闖北,身上有通天的本領,就這麼讓狐狸害死了?您是有所不知,書中代言,窦占龍并非常人,相傳他這一輩子要躲過九死十三災,死在大車店裡的僅是一個分身,替他死上一次。

    窦占龍來找馬殿臣打墳,也不是為了要錢,隻不過借此應一個劫數。

     再說馬殿臣從大車店逃出來,躲在河邊的禹王台過夜。

    之前這些天,雖說也沒享多大的福,但是吃得飽喝得足,而今又落到了身無分文的地步,可歎沒有發财的命,金山銀山擺到了眼前也留不住,怎麼就這麼倒黴,送到嘴邊的鴨子都能飛了,當真命該如此?心裡憋了一口惡氣不知何處去發,直恨得咬牙切齒。

    忽然間又聞到一股狐臊,揉了揉眼睛閃目觀瞧,昨天那個老頭兒又來了。

    馬殿臣氣不打一處來,心說:我正待尋你,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那可怪不得我馬殿臣了!不由分說舉拳便打。

    老頭兒急忙抱拳拱手:“好漢,且息雷霆之怒,慢發虎狼之威,容我說兩句,你聽聽在不在理。

    獻給窦占龍的财物,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隻不過還回去了而已。

    先前你們用挑頭杆子打墳,道行小的都被打得灰飛煙滅了,我輩迫于無奈才去給你們運财,那是好來的東西嗎?誰用了誰遭報應,因此我拿回去還了,這可是替你我消災免禍。

    窦占龍死于大車店,也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你卻不該死,閣下乃大富大貴之人,隻不過未到發迹之時,何必拘于這些許薄财?” 馬殿臣并非蠻不講理之人,聽這老頭兒說的言之有理,自己還不了嘴,隻得歎了口氣,說道:“日後的富貴我不敢想,那是鏡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即,眼前吃不上飯卻是真的。

    ” 老頭兒哈哈大笑:“如今你有恩于我,我豈能棄你于不顧?如若不嫌棄,請到我那兒吃頓便飯。

    ” 換個人打死也不敢去,狐狸住的是什麼地方?馬殿臣可不在乎,有飯吃那還猶豫什麼?老頭兒帶上馬殿臣,三繞兩繞,又來到那片墳地,卻不見了那座巨塚,眼前分明是一片深宅大院,金釘朱戶好不氣派,裡頭重門疊戶、屋宇連綿,不知有多少進。

    馬殿臣看傻了,兩隻眼不夠使喚,但見屋裡屋外燈燭通明,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家奴院工、婆子老媽,黑白醜俊各有不同,都出來遠接高迎。

     馬殿臣在老頭兒的帶領下進了正廳,屋子裡雕梁繡柱,别有洞天。

    進來分賓主落座,老頭兒吩咐下人趕緊設擺筵席,然後陪馬殿臣喝茶聊天兒。

    很快有人上來通報酒宴齊備,馬殿臣又随老頭兒進了飯廳,迎面的大八仙桌子上滿滿登登擺了一桌子的菜,杯盤碗盞摞得老高,燒黃二酒都燙好了。

    馬殿臣定睛觀瞧桌上的宴席,沒别的,一水兒的雞:燒雞、烤雞、白切雞、熏雞、炸雞、麻油雞、蒸雞、煮雞、黃焖雞、炒雞、炖雞、花子雞,雞絲、雞塊、雞條、雞片,外加一大盆雞湯,整個一百雞宴。

    馬殿臣暗自好笑,除了雞還是雞,就沒别的了?他當時餓急了,也不講什麼禮數了,對老頭兒一抱拳,坐将下來甩開腮幫子一通吃,這沒出息勁兒夠十五個人瞧半個月的,整隻雞拿起來顧不得撕,張嘴就啃,一口就咬掉半拉雞胸脯子,噎住了用酒往下順,酒再順不下去,站起來連直脖子帶跺腳往下咽,咽完了坐下接着吃。

    老頭兒坐在主座上相陪,酒喝幹了給倒上,吃完了這碗把旁邊的盤子遞過去,屋裡屋外一大幫子人伺候馬殿臣。

    這一頓飯足足吃了一個多時辰,吃得馬殿臣胸脯子頂住了下巴,這才把筷子撂下,此時已有十分醉飽,站起身來搖搖晃晃邁不開步。

    老頭兒又吩咐人把馬殿臣安置到一處上房,讓他歇息一宿,吃飽喝足了好好睡上一覺,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馬殿臣吃飽了睡得踏實,一夜無夢,這一覺直睡到日上三竿。

    爬起來揉了揉眼睛,覺得酒意未退,不過心裡明白過來了,覺得自己多有叨擾,待要拜别老頭兒告辭離去。

     老頭兒卻說:“既然來了,何不多住幾日,我這裡前院後院、樓台亭閣,談不上雅緻,卻還有幾分景色,輕易也不來外客,我陪你走走轉轉,吃飯飲酒,豈不快哉?” 馬殿臣心想也罷,反正無處投奔,既然這老頭兒執意挽留,不如在這兒多住幾天,有吃有喝的倒也不錯。

    簡單地說,馬殿臣一連住了十天,飲酒吃雞,到處閑逛,簡直是神仙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