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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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住馬,任它跑着,一面卻也拈弓搭箭,隻一發,隻聽得铮的一聲,箭尖正觸着箭尖,在空中發出幾點火花,兩枝箭便向上擠成一個“人”字,又翻身落在地上了。

    第一箭剛剛相觸,兩面立刻又來了第二箭,還是铮的一聲,相觸在半空中。

    那樣地射了九箭,羿的箭都用盡了;但他這時已經看清逢蒙得意地站在對面,卻還有一枝箭搭在弦上正在瞄準他的咽喉。

     “哈哈,我以為他早到海邊摸魚去了,原來還在這些地方幹這些勾當,怪不得那老婆子有那些話……。

    ”羿想。

     那時快,對面是弓如滿月,箭似流星。

    飕的一聲,徑向羿的咽喉飛過來。

    也許是瞄準差了一點了,卻正中了他的嘴;一個筋鬥,他帶箭掉下馬去了,馬也就站住。

     逢蒙見羿已死,便慢慢地[足辟]過來,微笑着去看他的死臉,當作喝一杯勝利的白幹。

     剛在定睛看時,隻見羿張開眼,忽然直坐起來。

     “你真是白來了一百多回。

    ”他吐出箭,笑着說,“難道連我的‘齧镞法’都沒有知道麼?這怎麼行。

    你鬧這些小玩藝(11)兒是不行的,偷去的拳頭打不死本人,要自己練練才好。

    ” “即以其人之道,反諸其人之身……。

    ”勝者低聲說。

     “哈哈哈!”他一面大笑,一面站了起來,“又是引經據典。

    但這些話你隻可以哄哄老婆子,本人面前搗什麼鬼?俺向來就隻是打獵,沒有弄過你似的剪徑的玩藝兒……。

    ”他說着,又看看網兜裡的母雞,倒并沒有壓壞,便跨上馬,徑自走了。

     “……你打了喪鐘!……”遠遠地還送來叫罵。

     “真不料有這樣沒出息。

    青青年紀,倒學會了詛咒,怪不得那老婆子會那麼相信他。

    ”羿想着,不覺在馬上絕望地搖了搖頭。

     三 還沒有走完高粱田,天色已經昏黑;藍的空中現出明星來,長庚在西方格外燦爛。

    馬隻能認着白色的田塍走,而且早已筋疲力竭,自然走得更慢了。

    幸而月亮卻在天際漸漸吐出銀白的清輝。

     “讨厭!”羿聽到自己的肚子裡骨碌骨碌地響了一陣,便在馬上焦躁了起來。

    “偏是謀生忙,便偏是多碰到些無聊事,白費工夫!”他将兩腿在馬肚子上一磕,催它快走,但馬卻隻将後半身一扭,照舊地慢騰騰。

     “嫦娥一定生氣了,你看今天多麼晚。

    ”他想。

    “說不定要裝怎樣的臉給我看哩。

    但幸而有這一隻小母雞,可以引她高興。

    我隻要說:太太,這是我來回跑了二百裡路才找來的。

    不,不好,這話似乎太逞能。

    ” 他望見人家的燈火已在前面,一高興便不再想下去了。

    馬也不待鞭策,自然飛奔。

    圓的雪白的月亮照着前途,涼風吹臉,真是比大獵回來時還有趣。

     馬自然而然地停在垃圾堆邊;羿一看,仿佛覺得異樣,不知怎地似乎家裡亂毵毵。

    迎出來的也隻有一個趙富。

     “怎的?王升呢?”他奇怪地問。

     “王升到姚家找太太去了。

    ” “什麼?太太到姚家去了麼?”羿還呆坐在馬上,問。

     “喳……。

    ”他一面答應着,一面去接馬缰和馬鞭。

    羿這才爬下馬來,跨進門,想了一想,又回過頭去問道—— “不是等不疊了,自己上飯館去了麼?” “喳。

    三個飯館,小的都去問過了,沒有在。

    ” 羿低了頭,想着,往裡面走,三個使女都惶惑地聚在堂前。

    他便很詫異,大聲的問道—— “你們都在家麼?姚家,太太一個人不是向來不去的麼?” 她們不回答,隻看看他的臉,便來給他解下弓袋和箭壺和裝着小母雞的網兜。

    羿忽然心驚肉跳起來,覺得嫦娥是因為氣忿尋了短見了,便叫女庚去叫趙富來,要他到後園的池裡樹上去看一遍。

    但他一跨進房,便知道這推測是不确的了:房裡也很亂,衣箱是開着,向床裡一看,首先就看出失少了首飾箱。

    他這時正如頭上淋了一盆冷水,金珠自然不算什麼,然而那道士送給他的仙藥,也就放在這首飾箱裡的。

     羿轉了兩個圓圈,才看見王升站在門外面。

     “回老爺,”王升說,“太太沒有到姚家去;他們今天也不打牌。

    ” 羿看了他一眼,不開口。

    王升就退出去了。

     “老爺叫?……”趙富上來,問。

     羿将頭一搖,又用手一揮,叫他也退出去。

     羿又在房裡轉了幾個圈子,走到堂前,坐下,仰頭看着對面壁上的彤弓,彤矢,盧弓,盧矢,弩機,長劍,短劍,想了些時,才問那呆立在下面的使女們道—— “太太是什麼時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