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作鹿野千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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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道”,好紀念自己的義父乃木希典大将。

    好幾次,鬼中佐與帕在此散步,談論曆史、科學與哲學,或者單純隻為走一遭山路,享受暖陽與樹林的微風。

     鬼中佐記得某回,和帕漫步這條“乃木之道”時,在一處山腰俯瞰瑞穗,風光迢遠,好個春雨酥軟,他便指着驿站附近一座火車入站前得爬過的小山,問帕那是什麼山。

    牛背岽,帕解釋說,牛背山的意思。

    鬼中佐自然知道,隻是确定父子所說是否是同座山。

    因為那座山,每每讓他想起日露戰争的203高地,一塊長兩百五十公尺、寬三十五公尺、高兩百零三公尺的高地,雙方為了争奪這靠近“滿洲國”旅順港的制高點,付出近三萬條人命。

    鬼中佐告訴帕,乃木希典大将膺任日露戰争的軍團司令官後,在故居豎立三座石碑。

    墓碑面向皇居,分别刻上自己和兩個兒子乃木勝典、乃木保典的名字,豎碑求死,然後擡三座靈榇上戰場,表現武官的決死無憾。

    他說,在拉鋸戰的203高地,露西亞軍盤踞山頭,白天用水泥碉堡、鐵絲網阻攔,夜裡用探照燈眯瞎日軍眼睛,以先進的馬克西姆重機槍掃蕩。

    沒有壕溝,那填滿屍體了,無處躲,隻能往前攻。

    乃木大将最後祭出了險招,派出三千名肩挂白襻的敢死隊沖鋒,自己則手持機關槍在後督陣,遲疑或退卻的士兵,立即射殺。

    年輕士兵喝完烈酒、抽濃煙,才有勇氣沖刺,幾經失敗,才把露西亞大軍從203高地徹底蒸發。

    想到此,鬼中佐問身旁的帕,如果身為軍官,要如何帶兵攻下眼前的牛背岽。

     “多桑,你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帕說。

     “怎麼做?”鬼中佐大笑,罵帕是蠢蛋,說,“打仗如同下棋,需要勇氣與智慧,因為棋子不是木頭做的,有血有肉,中彈會死,哀号聲很刺耳。

    ” “我會帶隊殺出去,在陣前督軍,不在陣後。

    ” “混蛋,指揮怎麼能莽撞,輕易暴露在敵火中?” “我死不了的,我祖父幫我算過命,說我會活到九十九。

    ” “混蛋,不要把迷信帶到戰場,子彈是嗜血的。

    ” “反正我會赢。

    ” “為什麼?” “我已經夢見這樣的場景好幾次,每打必赢。

    ” 對話在荒謬中結束,惹得鬼中佐哭笑不得,他希望帕更成熟,或天真到底也好,但不能搖擺其中。

    鬼中佐也知道,帕有扳動世界的神力,但力量過于充沛反而危險,用槍會扣斷扳機,隻能把槍當标槍射敵人,手榴彈也丢過頭。

    隻适合肉搏戰,拳拳見血,但控制不好真像無人駕駛的戰車,掉到壕溝就報廢了。

     同樣與帕的那次聊天中,鬼中佐還說了另一個關于乃木大将的故事。

    故事是鬼中佐讀官校時聽來的,他授姓之後再也沒有見過義父乃木大将,也沒通信求證。

    但這故事讓他相信義父活得真實。

    事情是這樣的:乃木大将赢了日露戰争,卻輸了自己的兩個兒子,都戰死了。

    戰後他住在東京,擔任皇太子的老師。

    課業之餘,素裝前往各地,憑着戰亡的士兵名冊,到各家亡靈牌位前祭拜。

    離别時,不忘在門前深深一鞠躬,那彎腰不像是告别,像祈求寬恕。

    某一回,一位老婆婆對乃木大将說:“你是劊子手,為了勝利,不隻殺了我孫子,連你的兩個兒子都殺。

    ”乃木大将不否認也不承認,他擡起頭看着老淚縱橫的老婆婆,然後轉頭離開。

    這話對乃木大将是一大打擊,延遲了半年,才能提起勇氣再度到各陣亡戰士家祭拜,不過他沒進門,隻在門口鞠躬。

    漸漸地,乃木大将發現無論到哪家,門前總插上茶花。

    有一回他躲在柱子後,忍着掐熄心跳的冷風,看看是誰早他一步來祭拜。

    最後他看到熟悉的身影從街尾走來。

    是靜子,他早就知道是妻子所為,隻有她懂得他每次的行蹤。

    靜子要代他受罪,替每位士兵獻花。

    可是乃木大将現身時,靜子回頭跑走了。

    停下來,靜子呀!乃木大将又喊。

    小巷好瘦,寂靜好大,那回音如此遼闊,隻見幾隻烏鴉撲翅遠去,遠處的晨光流動在巷子。

    乃木大将追了一會,在街心看到一隻遺落的女用木屐,旁邊散落着茶花瓣。

    屐鞋是他替妻子買的,闆子的櫻花圖才很眼熟。

    屐耳沒掙斷,方位擺得端正,是靜子刻意放的,要乃木大将不要追來了。

    乃木大将把木屐揣入懷心,又把地上的幾瓣茶花帶走,坐火車回東京寓所。

    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