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土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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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二個爬了上去。

    我被她推了個踉跄,若不是身後有湯洛妃扶着,早就摔倒在地了。

     湯洛妃臉上現出擔憂的神色,對我道:“韓先生,你沒事吧?” “沒事,多謝關心。

    ”我指了指梯子,“你先上去吧。

    ” “先讓她們走吧,早走一步,晚走一步,又有什麼差别?”她朝我笑了笑。

     湯洛妃雖然臉上都是灰塵,卻掩蓋不了她的美麗,真是相由心生。

    若非眼下是生死關頭,我一定要好好誇她一番。

     袁嘉月之後是譚麗娜,然後是儲立明。

    我讓湯洛妃先上,我則舉着火把殿後。

     陳爝背着董琳,消耗大過我們所有人,我見他手臂都在顫抖,每爬一段,都要略微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可惡的袁嘉月還在陳爝身後不斷催促,說他背着個殺人犯礙事,等離開這裡後,還要告訴警察說他包庇兇手。

    陳爝當然不會理她,隻是賣力地向上攀爬。

     我們爬到二十多米的高處,地面已變成很小的一塊。

    我漸漸感覺體力不支,這時我又擔心起陳爝來,怕他支撐不住。

    可是沒辦法,眼下是華山一條路,沒有别的選擇,硬着頭皮也要走到底。

    就這樣又爬了十多米。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攀爬的過程中,我忽然瞧見董琳的手在動。

    因為環境太暗,我不敢十分确定。

    不過,若她已經醒來,為什麼不告訴陳爝呢? ——難道她想對陳爝不利? 這個念頭在我腦中一閃而過,下一瞬間,我清楚地看見,董琳的右手忽然繞到背後,将陳爝用來捆綁她的外套活結解開了! 我還來不及出聲提醒,董琳便在半空中翻了個身,雙手伸出,緊緊抓住下方袁嘉月的衣襟,同她一起墜了下去!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袁嘉月還來不及喊救命,整個人就和董琳一起消失在了深淵裡。

     陳爝猛然察覺,但為時已晚,他才回過頭,地底就傳來兩聲悶響,看來是董琳和袁嘉月摔在石闆上發出的聲音。

    湯洛妃和譚麗娜同時尖叫起來,儲立明和我則吓得一句話也講不出。

    而陳爝那張臉,充滿了懊悔的表情。

     從這個高度墜落,又摔在石闆上,她們兩人必死無疑。

     我想,董琳可能在陳爝背她的時候就已經醒來,一直伺機殺死袁嘉月。

    這袁嘉月活該倒黴,挨着陳爝爬梯子,中間若隔一個人,董琳也沒十足的把握把她一起拖下去。

    這樣看來,董琳這女孩性子也真夠烈的。

     湯洛妃驚呼之後,緊接着又号啕大哭,董琳雖是兇手,但她對董琳的感情着實比袁家任何人都深厚得多。

    朝夕相處,就連動物都會産生感情,何況是活生生的人呢。

     我強忍悲傷的情緒,對陳爝大喊:“往上爬!” 陳爝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心裡固然難受,但也不會改變原來的計劃。

    他沉默了幾秒,又重新振作起來,往上攀爬。

     少了負擔的陳爝攀爬速度變快,同樣的距離,花的時間少了。

     我們越攀越高。

    我心裡打起鼓來。

    按理說如果豎井上是出口,至少也有光線射進來吧?可我擡頭望去,除了黑暗還是黑暗,什麼都看不見。

     照這麼爬下去,非累死不可。

     況且我們這隻能上不能下,想要回頭,也沒力氣爬下去了,到時候力竭松手,董琳和袁嘉月的死法,就是我們的下場。

     “到頂了。

    ”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頭頂忽然傳來陳爝的聲音。

     我擡起頭,問道:“什麼到頂了?”儲立明也沒聽明白,跟着一起問。

     “豎井到頂了。

    ”陳爝神色黯然道,“對不起,韓晉,這裡沒有出口。

    ”他用手推了推頂上的泥石闆,像是被什麼東西抵住,完全不能動彈。

     “可……可是,明明有氣流啊……” “也許就是剛才博物館發生沉降,改變了周邊的地層環境,才将這個出口堵住了。

    ” “現在怎麼辦?”這一次,我真的要哭了。

     最痛苦的事,莫過于在絕境中給你希望,随後又讓你的希望破滅。

     我們四個人就這樣懸在梯子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湯洛妃還在哭,儲立明也不說話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想索性放開手腳,掉下去摔死算了,總比懸在這裡受心理折磨要好。

    仿佛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随時可以要了我的命。

     湯洛妃哭着哭着,忽然停住,對我們道:“你們聽,這是什麼聲音?” 叮——叮——叮—— 我閉上眼睛去聽,铿锵的金屬敲擊聲仿佛是從上方傳來。

    陳爝也聽見了,忙用手去敲擊頭頂上那塊泥石闆,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叮——叮——叮—— 那聲音還在繼續,我甚至聽見有人在我頭頂上說話。

    敲擊聲越來越大,突然嘩啦啦一陣巨響,沙石俱下,落得我頭臉都是灰塵,口中也吃進不少。

    接着我感到一束強光從頭頂照下來,照得我睜不開眼。

     “下面有人!” 不知誰突然喊了一聲。

     “你們還好嗎?”有人在頭頂問我們,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

     這人說話的聲音極為耳熟,大概率是我們認識的人。

     在适應了光線後,我緩緩睜開雙眼,朝上方望去。

     壓在豎井口的巨大泥石闆已被人掀開,上面有許多身穿制服的消防隊員,以及身穿警服的公安幹警。

    其中一位正牽着陳爝的手,将他拉回地面上。

     我這才想起來,他就是曾經拜訪過刑具博物館的刑警喬俊烈。

     緊接着,儲立明和湯洛妃都被他們救上了地面。

    輪到我的時候,喬俊烈緊緊握住我的手,用他強而有力的臂膀,将我拖回了地上。

     我頹然坐倒在地,四肢百骸仿佛散了架般疼痛。

     ——終于撿回了一條命。

     四周停滿了消防車和警察,還有一些救援車輛。

    消防官兵和公安幹警忙忙碌碌,正在清理現場。

    我遊目四顧,卻見不到陳爝的身影,不知他是否身體虛脫,被擡上了救護車。

     遠處的刑具博物館,此時已燒成一堆黑漆漆的廢墟,主體的建築結構雖在,但我知道,其内部一切,都已沉于地宮之中。

     這座巍峨矗立的“刑具”,終究還是完成了它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