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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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晃了一眼,還沒來得及看就拿走了。

    黑影命令道,“再來一遍,别給臉不要臉。

    ” “别罵人行不行,我又不是犯人!”我一時火氣,頂撞道。

    黑影一怔,呵斥道:“我罵人了?我罵誰了?你們聽見我罵人了嗎?” 他轉問同伴,引起一陣幹笑。

    又一場馬拉松開始了,依然以“姓名性别年齡民族文化”開始。

    在細節上,他一再堅持我們是蓄意去鬧事,魯小陽先動手打鮑小琳,羅雲和我掩護。

    我堅決拒絕了,一再說明沖突完全是個意外,鮑小琳動手在前,撕破了魯小陽的衣服,魯站立不穩才順着慣性打了她一下,我打比方:“就像你開車突然發現車前有人,緊急刹車,躲閃不及,擦了一下身子。

    ” “混蛋!”黑影猛擊桌子,暴跳如雷,“寫文章你牛逼,這兒我牛逼!不給點顔色不知道厲害!” 另一黑影聞訊過來給我上手段,鎖上圍欄,戴上手铐,我試圖掙紮,無效。

    那手铐冰冷刺骨,越來越緊,勒得差點骨肉分離。

    那一刻,我憤怒得腎上腺發熱脾髒就要炸裂了,但很快墜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無力感。

     白臉警察罵:“他們自己都承認了,你充啥大爺!你傻逼啊你!” “那你要我咋說?”我無奈地問。

     “你就實話實說!——姓名、年齡……”又一場詢問開始了,強光下的我頭昏眼花不知所雲了。

     詢問完畢,我還沒看兩行,就要我簽字畫押。

    我腦子再糊塗,也明白他們得到了需要的一切,該怎麼着就怎麼着吧,眼下隻想回鐵籠子裡睡一會。

    幸運的是鐵籠子走了幾個人,我居然可以和一老農在那張木闆上背靠背蜷縮着躺着。

    木闆雖硬梆梆的但隔着寒氣和潮氣。

    此刻,饑餓引起的痙攣和銳痛已經漸漸隐去,變成了麻木,這有助于精疲力竭的我迅速墜入一連串支離破碎的夢境。

    我見到漂浮在陰暗天際沉默着俯視我的父親和憂慮的家人,我見到酒桌上的楊星辰李皓等人,我還見到了小羽,沖我扮出一付屢教不改的鬼臉…… 一陣開鎖聲和争吵聲将我吵醒,凝神一聽,是魯小陽和羅雲被扔進來了,趕緊起身。

    短短十多個小時,我們都灰頭土臉胡子拉碴,活像褪了層皮。

    相互問情況,魯小陽和羅雲大罵鮑小琳婊子不得好死,并唉歎自己生錯了地方,苦笑着說這兒有風險,投胎需謹慎。

    我說折騰這麼久,也差不多了吧。

    魯小陽說沒那麼簡單,現在鮑小琳要告咱們傷害罪…… 半小時後,進來一大隊人,領頭的大叫魯小陽,保安打開鐵門。

    羅雲嘀咕沒事吧。

    魯小陽被帶出鐵門,為首的警察對他宣布:“魯小陽,你涉嫌人身傷害罪,現在宣布對你施行刑事拘留,立刻轉看守所關押。

    ” 警察掏出手铐,魯小陽頓如篩糠,大叫冤枉,但他聲嘶力竭語無倫次的争辯、矮小瘦弱的體質在高大威猛的專政工具面前徒勞無用,他小雞似的撲騰了幾下,被拷走了。

    他掙紮着試圖回頭和我們說啥,但沒成功。

    我和羅雲驚呆了,知道随後就輪到我們了。

    這時才後悔,昨晚那麼長時間沒互留信息。

    趕緊給對方寫了幾個電話号碼,如果誰出去,立即打找人救援。

    我報的是小羽的電話,他給的是幾個名人(他寫過傳記的)和一哥們的。

     不到兩分鐘,羅雲被叫出去:“……你涉嫌聚衆鬧事,宣布對你施行行政拘留十五天,立即轉拘留所。

    ” 羅雲臉色煞白,冷靜地随身攜帶的包委托給我,吩咐一定找到他哥們。

    我慌亂中不得不低三下四求助于門外的保安,如果我被帶走,一定幫忙打個電話,那保安愛理不理,我就說一定重酬,他拿來筆抄下号碼。

    奇怪的是,羅雲被帶出去後,警察就沒進來,三分鐘,五分鐘,十分鐘過去了,連我都有些不耐煩了。

    半小時後,我無所謂了,又在木闆上躺下來。

    該死屌朝天吧。

    苟活于世,你TMD就不得不抱着賤命一條的态度,一旦這樣,你就沒邁不過去的坎兒丢不下的包袱了。

     到中午也沒人理我,我納悶起來。

    根據零碎的法律知識和詢問中的細節,産生了僥幸心理。

    即使鮑小琳再神通廣大,也不至于對我們趕盡殺絕,畢竟我連她汗毛也沒碰一下。

    進而咬牙切齒地想,真把老子往絕路上逼,你也别想舒服。

    我想起那條販賣槍支彈藥的手機短信,至今還在手機裡貯存着,一陣莫名激動。

    黃昏時分,我終于被帶出去,一個頭兒似的警察說:“你就那雜志社的記者吧,你可以走啦。

    ” 我問那兩個,他說法醫報告出來了,輕傷,得追究刑事責任。

    我抱怨:“她是瓷器啊?也太脆弱啦!” “嗨,你把你自己管好就行啦,這年頭,自個管好自個就行啦。

    ”警察慢吞吞地打開櫃子,把包還我,“點點吧。

    ” 我打開一看,該在的都在。

    我從口袋裡拿出眼鏡讓他過目:“眼鏡被保安摔壞了。

    ” “是嗎,唉,這事啊,算了吧,你又不缺這幾個錢,你要讓他賠,又得折騰。

    他才掙幾個錢啊,大過年的,賠你一副眼鏡,得喝西北風了。

    ” 我無話可說了。

    警察起身,拍着我的肩膀做語重心長狀:“年輕人,以後長記性了。

    做人做事啊,一定要穩重,穩重壓倒一切嘛!多少人啊,毀在一念之差。

    ” 4 無聲無息地離開了那座不大卻堅固的建築。

    隆冬的夜晚,凜冽的寒風灌在我單薄的身上,如受淩遲之刑。

    劇烈噴嚏和咳嗽之後,又連打哆嗦。

    我餓得眼冒金花四肢發軟,失去眼鏡的我像汪洋中一艘失去導航系統的破船,一片迷濛,五米之外分辨不清男女,十米之外分辨不清人和樹,百米外看不清方向。

    我肩背羅雲的包,腋下夾着我的包,跌跌撞撞地走在冰雪凝結的路上,突然一個四腳朝天,包被摔得老遠。

    我本能地爬過去抓住包,掙紮着站起來。

    我抖掉身上的雪和泥,輕撫肘部的劇痛,大口喘氣,熱氣在胡須和下颚轉眼凝結成冰。

    一腳深一腳淺地走,一個丁字路口,突然一聲尖銳的刹車聲由遠而近,随後叫罵傳來:“瞎眼了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