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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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正是他創業時那台電腦。

    我假裝内行:“啥配置?” “奔2處理器,四個G硬盤,内存64M,三星14吋彩顯,Windows98。

    ”楊星辰一一列舉。

     李皓大笑:“這老古董,要不是這個三星顯示器,五百塊都沒人要,直接送博物館算啦。

    ” 楊星辰說:“以前還是Windows95呢。

    這台電腦對專業人士是太舊了,戈海洋拿去用沒問題,就是打打字,簡單上上網嘛。

    ” 我說是的,我一不打遊戲二不看網絡電視三不光着身子玩視頻。

     “這種鍵盤世面上見不到了。

    ”楊星辰又指着那個罕見的弓形鍵盤,觸景生情:“看這片傷痕,是我熬夜工作打瞌睡煙頭燒的。

    别小看這台電腦,它對我的意義就像賀胡子當年那兩把菜刀和朱老總那把盒子槍。

    我的第一筆生意、我的第一個一萬、第一個十萬和第一個一百萬都是靠它掙來的,這套房子也是靠它掙來的。

    我打算以後在公司設置一間微型博物館,它是最重要的展品。

    ” “傳家寶啊。

    ”我笑。

     “是啊,弄丢了我可跟你拼命。

    ” “這台電腦牛逼大了,同時見證一個億萬富豪和一個偉大作家的誕生。

    ”李皓感概,對我說,“你一定不要辜負楊總的殷切希望,寫出傳世巨著來。

    ” 啟動,“滋滋”響了足有四分鐘屏幕才亮,我笑:“真人性化,早上先開機,這時間正好撒個尿刷個牙。

    ” 我們來到陽台喝茶,從窗戶眺望,一大片道路、樓房和工廠盡收眼底。

    我住的那個院子就在腳下大榆樹樹冠下,我那間半地下室的窗戶若隐若現。

    都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哩? 有了這台來曆不凡的破電腦,我趕緊着手第二部書。

    我讓薛玲去申請了撥号上網業務,楊星辰還送了我一個QQ号。

    這樣一來,在北京東部一個毫不起眼的半地下室裡,我和外部一下子連接起來。

    内存太低,老是死機,我按楊星辰的意見,删除了可有可無的軟件,再買了一個64m的内存條插上。

    電腦穩定多了,速度也像鐵路大提速一樣,啟動到亮屏由四分鐘縮短到三分五秒。

     武彤彤給我打了一次電話,以一個朋友的口氣祝賀我終于出書了。

    她正趕寫碩士論文,她說她還要讀博。

    她說暑期給學生補課大賺了一筆,她說換了筆記本電腦,買了一輛二手車。

    她說她有個同學被取消了獎學金,很慘。

    當我問她和新任男友怎樣時,她閃爍其詞,我也懶得問了。

    可是我不問了,她又開始給我做思想工作,讓我明白她對我沒額外義務的人生道理;我也給她做思想工作,讓她了解天涯何處無芳草人間處處是芬芳的自然定律。

    和分手後的每次通話一樣,又一次在激烈争吵和冷嘲熱諷中摔了電話。

     悶熱而靜谧的黃昏,敲鍵盤敲得頭昏眼花的我就去院外鐵軌上散步。

    擡頭仰望,楊星辰家的窗戶透出清涼的光。

    我想此刻的他要麼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老婆陳菊烹制的可口飯菜,一邊談着生兒育女或生意上的事兒;要麼他們已經吃了晚飯,在舒适的長沙發上摟着看“新聞鹹播”,面對大好形勢,由衷地流着幸福的哈喇汁。

     坦率說,我依然不太明确自己要幹啥,該幹啥以及可以幹啥。

    在你預設的人生軌迹上,你的生命動車不是打滑就是熄火,不是打錯信号燈就是被雷劈,倒車,出軌,傾覆也說不準。

    我依然沒有擺脫“咋辦”這個夢魇。

    瓷器國的教育總是炮制出一批又一批自大狂,理想總是那麼缥缈,目标總是那麼不靠譜。

    做個科學家或進步作家充其量不算白活一場,做個教授或醫生勉強算個職業。

    打我流清鼻涕起,就夢想做烈士,恨不得仰泳蛙泳背泳外加狗刨騷(注:狗刨騷,四川方言,一種初級泳姿,裝似狗遊水,費力且速度慢。

    )遊過太平洋去解救美國勞苦大衆于水火,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吃飯都TMD成問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