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5日,斯摩棱斯克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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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克手一動不動的身影清晰可見,像在水中一樣波動着。

     卡琳娜又聽到兩聲尖嘯,這是她左前方的一個導彈班把最後的兩枚反坦克導彈發射出去,其中一枚有線制導的“賽格”導彈成功地擊毀了一輛艾布拉姆斯,另一枚無線制導的導彈則被幹擾,向斜上方沖去,失去了目标。

    這時,那個導彈班的六個人撤出掩體向卡琳娜所在的彈坑跑來,一架科曼奇直升機向他們俯沖下來,它那棱角分明的機體看上去像一隻兇猛的鳄魚。

    一長排機槍子彈打在雪地上,擊起的雪和土如同一道突然立起又很快倒下的栅欄,這栅欄從那隻小小的隊伍中穿過,擊倒了其中的四個人,隻有一名中尉和一名士兵到達了彈坑。

    這時卡琳娜才注意那名中尉戴着坦克防震帽,可能來自一輛已被擊毀的坦克。

    他們每人手中都拿着一管反坦克火箭筒。

    跳進彈坑後,中尉首先向距他們最近的一輛敵坦克射擊,擊中了那輛M1A2的正面,誘發了它的反應裝甲,火箭彈和反應裝甲的爆炸聲混在一起,聽起來很怪異。

    坦克沖出了爆炸的煙霧,反應裝甲的殘片挂在它前面,像一件破爛的衣衫。

    那名年輕的士兵繼續對着它瞄準,他手中的火箭筒随着坦克的起伏而抖動,一直沒有把握擊發。

    當距他們隻有四五十米的坦克沖進一個低窪地時,那名士兵隻能站到彈坑的邊緣向斜下方瞄準,他手中的火箭筒與那輛艾布拉姆斯的120毫米炮同時響了,坦克的炮手情急之中發射的是一發不會爆炸的貧鈾穿甲彈,初速每秒八百米的炮彈擊中了那個士兵,把他上半身打成了一團飛濺的血花!卡琳娜感覺到細碎的血肉有力地打在她鋼盔上,噼啪作響,她睜開眼睛,看到就在她眼前的彈坑邊緣,那名士兵的兩條腿如同兩根黑色的樹樁,無聲地滾落到彈坑底部她的腳下,他身體的被粉碎的其他部分,在雪地上濺出了一大片放射狀的紅色斑點。

    火箭擊中了艾布拉姆斯,聚能爆炸的熱流切穿了它的裝甲,車體冒出了濃煙。

    但那個鋼鐵怪獸仍拖着濃煙向他們沖來,直沖到距他們二十米左右才在車體内的一聲爆炸中停了下來,那聲爆炸把它炮塔的頂蓋高高掀了上去。

     緊接着,北約的坦克陣線從他們周圍通過,地皮在覆帶沉重的撞擊下微微顫抖。

    但這些坦克對他們倆所在的彈坑并沒有加以理會。

    當第一波的坦克沖過去後,中尉一把拉住卡琳娜的手,拉着她躍出彈坑,來到一輛已布滿彈痕的吉普車旁。

    在二百多米遠處,第二裝甲攻擊波正快速沖過來。

     “躺下裝死!”中尉說。

    卡琳娜于是躺到了吉普車的輪子邊,閉上雙眼,“睜開眼更像!”中尉又說,并在她臉上抹了一把不知是誰的血。

    他也躺下,與卡琳娜成直角,頭緊挨着卡琳娜的頭,他的鋼盔滾到了一邊,粗硬的頭發紮着卡琳娜的太陽穴。

    卡琳娜大睜着雙眼,看着幾乎被濃煙吞沒的天空。

     兩三分鐘後,一輛半覆帶式布萊德雷運兵車在距他們十幾米處停下來,從車上跳下幾名身穿藍白相間雪地迷彩服的美軍士兵,他們中大部分平端着槍成散兵線向前去了,隻有一個朝這輛吉普走來。

    卡琳娜看到兩隻粘滿雪塵的傘兵靴踏到了緊靠她臉的地方,她能清楚地看到插在傘兵靴上的匕首刀柄上印着82空降師的标志:一匹帕加索斯飛馬。

    那個美國人伏身看她,他們的目光相遇了,卡琳娜盡最大努力使自己的目光呆滞無神,面對着那雙透出驚愕的藍色瞳仁。

     “Oh,Mygod!” 卡琳娜聽到了一聲驚歎,不知是驚歎這名肩上有一顆校星的姑娘的美麗,還是她那滿臉血污的慘相,也許兩者都有。

    他接着伸手解她領口的衣扣,卡琳娜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把手向腰間的手槍移動了幾厘米,但這個美國人隻是扯下了她脖子上的标志牌。

     他們等的時間比預想的長,敵人的坦克和裝甲車源源不斷地從他們兩旁轟鳴着通過,卡琳娜感到自己的身體在雪地上都快凍僵了,她這時竟想起了一首軍隊詩歌中的兩句,那首詩是她在一本記述馬特洛索夫事迹的舊書上讀到的,“士兵躺在雪地上,就像躺在天鵝絨上一樣。

    ”她得到博士學位的那天,曾把這兩句詩寫到日記上,那也是一個雪夜,她站在莫斯科大學科學之宮頂層的窗前,那夜的雪也真像天鵝絨,雪霧中,首都的萬家燈火時隐時現。

    第二天她就報名參軍了。

     這時,一輛吉普車在距他們不遠處停了下來,三名北約軍官在車上抽着雪茄聊天。

    這時,卡琳娜和中尉的周圍空曠起來,他們跳上吉普車,中尉把車發動,沿着早已看好的路飛快駛去。

    他們身後響起了沖鋒槍的射擊聲,子彈從頭頂飛過,其中一顆打碎了一個後視鏡。

    吉普車急拐進了一個燃燒着的居民點,敵人沒有追過來。

     “少校,你是博士,是嗎?”中尉開着車問。

     “你在哪兒認識的我?” “我見過你和列夫森科元帥的兒子在一起。

    ” 沉默了一會兒,中尉又說:“現在,他的兒子可是世界上離戰争最遠的人了。

    ”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要知道……” “沒什麼意思,說說而已。

    ”中尉淡淡地說,他們的心思都不在這個話題上,他們都在想着還抱有的那一線希望。

     但願整個戰線隻有這一處被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