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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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從。

    父母苦苦勸告,依舊無濟于事。

    佰草異常堅定。

    她早早申請産假。

    買來許多育嬰書籍,每天努力做孕婦操,吃孕婦套餐。

    父母無力改變,隻好緘口。

     她種下一株幼小的栀子,每日精心照料。

    這是她,初染,家程三人都愛極的花。

    她要看着栀子樹一天天成長,如同腹中的胎兒日日健康,茁壯成長。

     闌珊 囡囡,道路多曲折多讓人難受都不是問題,隻要大方向正确,一定可以走到想到的地方。

    我一路陪你,但記好,這路隻有你自己可以走出來。

    我一路陪你,清除障礙與不安。

    囡囡,快點長大。

     家程,當初我離開你,隻是因為感覺自己不可拖累你,感覺自己是不潔之人,漂泊不定,不可以給你帶來安定的生活。

    而現在我終于發現,我們彼此都不能分開。

    我是你的鏡子,你亦是我的鏡子。

    家程,我們是一樣的。

    家程,雖然我們一直在不同的路上行走。

     囡囡,我在乎的隻是你的人。

    無論發生過什麼,我都不會在意。

    那隻是夢魇。

    我支持你,也陪伴你。

    我隻能改變你的外部環境,陪伴你讓你一路上有依靠,你的自我卻需要你自己來找到。

    我無法代勞。

    我愛你。

    外面陽光明媚,我也曾在繁華場中周旋來往,可總覺得内心空泛。

    原來也是沒有找到自己。

    長大也是一個尋找自己的過程。

    囡囡,我來了。

     家程,這些年我一直在流浪。

    當初隻身去芭蕉讀書,總是在夢裡驚醒。

    我夢見自己在長長的江岸奔跑,白沙輕輕撫摩我瘦弱的腳踝。

    江水拍岸,江風凜冽。

    黃桷樹葉大片大片墜落。

    我跪下來,飲那江水。

    一個聲音告訴我,初染,你這一生,回不了家了。

    你隻能留在芭蕉了。

    頃刻淚湧。

    我無聲哭泣無聲掙紮,踉跄着從江邊掙紮而起。

    那個聲音就一直跟着我,一直跟着我。

    那個聲音告訴我,我會一直孤獨,孑然一身。

    于是我行走。

    行走,是一種站着死去的過程。

    這麼多年了,我一直在走。

    雖然行旅孤寂。

     囡囡,孤單是上帝賜予我們認識自己的寶貴财富。

    保持長久的閱讀,保持氣定神閑的思索,把心放在塌實的地上,把眼界放到三千五百尺的高空。

    孤單不是苦行,而是一個自由的假期。

    知己難求也難得,萬不能求之切切。

    否則,會受到諸多傷害。

    囡囡,你要獨立長大。

    記好自己是誰,記好就行。

    做你該做的,囡囡。

    别人可以奪去的是你外在的東西,而最本質的東西隻要自己堅守,就沒有人可以侵犯。

    囡囡,這些年,我繞了一大圈,終于還是聽到你的召喚,來到你身邊。

    囡囡,是我不好,并沒有一路陪伴你。

    囡囡,也許是命運這樣安排,囡囡,你是我的鏡子,你讓我看見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人,究竟該做怎樣的人。

     家程,你不要把一切歸于命運。

    那是懦弱與逃避。

    什麼是命。

    那隻是一個托詞與借口。

    當你開口以命為理由時,想想自己是不是有不堅定的地方,是不是自己的性格弱點讓别人有可乘之機。

    認識自己,就是改變自己命運的前提。

    而孤單就是認識自己的最好機會。

    不怕走彎路,隻怕一直偏離我們要到達的目标。

    家程,你要清楚。

    命是什麼?不過是我們做的事以及其引起的一系列後果而已。

    如此而已。

     囡囡,我可以聽見你内心的聲音。

     家程,我也可以聽見。

     山風清涼,滿坡艾草菖蒲的芳香。

    淙淙泉水從山石間汩汩而出,濕潤的石頭覆滿深蒼的青苔。

    一條細窄蜿蜒的小路隐沒與茂盛草木,蓬勃的藤蔓遍地糾纏。

    山谷裡開着白茫茫的女貞,橘紅的淩霄,妃色的夾竹桃,如雪的木香,粉紫的桐花……一望過去花開成海,綠浪滔滔。

    他撥開厚密草木,躬身前行。

    他要去見她,他已感到她的氣息她的味道她的笑容,一如這開到放肆的花朵,一如這綠到癡醉的樹葉。

     走了很久,路愈來愈崎岖窄小,時不時有莽撞飛蟲迎面而來。

    蚊蟲亦很放肆,毫不客氣叮咬他的全身。

    山裡蚊子很毒,他又癢又疼,停下來噴塗臨行前旅店老闆娘囑咐帶上的花露水。

     老闆娘說,哎呀呀,你去這山裡做啥。

    那山裡窮得要死,蛇蟲也多。

     他微笑不語。

     老闆娘啧啧搖頭,現在的人都高興往山裡面跑,找刺激。

    這山裡面風景是不錯,可是實在窮。

    路也難得走,我怕你去了晚上也來不及回來,住的地方也沒有。

     他問,可有外人去山裡住下? 老闆娘抖了抖抹布,誰住到裡面去呀!山裡面男人去煤礦了,女人要麼出去打工要麼出去嫁人,都想出這窮地方,誰好端端的還要住到山裡去呢!哦……不過,倒有個年輕女娃娃進去了,聽說在山裡教書。

     他默默微笑。

     老闆娘搖頭,那個女娃娃進山前也在我這裡住過的。

    也是個生得很幹淨的女娃娃,怎麼就願意到山裡教書呢!估計是受了什麼刺激,腦子不清爽了。

     他依舊是微笑。

     日已西斜,帶來的粢飯團已吃光。

    捧了幾口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