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婚男人2

關燈
敏咬着嘴唇說,你從來不把别人當人,你就不能讓孩子尿在你身上嗎?為什麼用毛巾,尿在你身上不也一樣嗎?楊泊說,那不一樣,人是人,毛巾是毛巾,人比毛巾神聖多了。

     楊泊拎着菜籃上街,去了很久沒回家。

    王拓來找楊泊,看見門虛掩着,他走進去,看見馮敏抱着孩子坐在草編地毯上發呆。

    王拓已經很久沒來了,他發現馮敏的容貌今非昔比,她現在和楊泊一樣消瘦憔悴,尤其是神情也類似楊泊,充滿一種迷惘和思考的痕迹。

     老楊呢?王拓問。

     他走了。

    馮敏對來客的态度仍然抱有敵意,你們怎麼又想起楊泊來了? 想請他去參加任佳的生日晚會。

    任佳讓我專程來請他。

     楊泊容易讨小女孩的喜歡。

    馮敏暧昧地笑了笑說,去參加晚會需要準備什麼禮品吧? 随便的。

    可以帶一束鮮花,或者什麼都不帶。

     馮敏點了點頭,拍着懷裡的孩子,她哼着催眠曲哄孩子入睡。

    王拓局促地站着,他希望楊泊這時候能夠出現,這樣他可以親口跟楊泊說晚會的事。

    王拓知道如果讓馮敏捎話,她很有可能故意隐瞞。

    誰都清楚,馮敏不喜歡楊泊在他的朋友圈裡的交際,更不喜歡楊泊和别的女性在一起。

     你是楊泊的朋友,你了解楊泊嗎?馮敏突然問。

    她擡起眼睛專注地盯着王拓。

    王拓吃驚之餘發現她的表情是誠懇的。

     當然。

    老楊是個大好人。

     請說得詳細點。

     老楊是個有抱負有思想的人,而且為人熱情真誠,我一向把他看作值得尊敬和信賴的好朋友。

     還有呢?請說得再詳細一點。

     王拓忍不住笑了,他覺得馮敏有點奇怪,他說,你是他的妻子,你應該比我更了解他。

     正因為我是他的妻子,我有必要了解他。

    問題是我覺得他變得越來越不可思議,我理解不了他的思想和性格,他現在離我越來越遠。

     王拓注意到馮敏眼神裡那種冰涼的悲傷。

    他同情她,不知怎樣安慰這個苦惱的女人。

    但是有一句話不宜講出來,王拓想說的是:既然這樣,你們為什麼不離婚? 楊泊後來如約去參加了任佳的生日晚會。

    他手裡提着孩子的紅色塑料座椅走進任佳家時,大概遲到了半個鐘頭。

    楊泊向任佳解釋說,我剛把孩子送到他外婆家,急着趕來,路上跟公共汽車撞了一下。

    楊泊的牛仔褲上果然破了一個大口子,膝蓋上滲出暗紅的血迹。

    任佳找了塊止血紗布給他,說,是你自己來還是讓我來。

    楊泊搖頭說,不要你來,否則王拓會吃醋的。

    任佳倚着門看着楊泊貼紗布,說,我倒不在乎他吃醋,我在想,你為什麼要甘心忍受這些大大小小的痛苦?楊泊聽出任佳話裡的弦外之音,他說,那有什麼辦法?我天生是個背運的人。

     楊泊與他的朋友們好久沒有謀面。

    他們心照不宣,對楊泊的近況緘口不問,隻是借遲到的理由拼命給楊泊灌酒。

    楊泊的談吐舉止跟從前一樣優雅從容。

    楊泊說,我現在不想喝酒,如果想喝,桌上這些不夠我一個人喝的。

    朋友都說,楊泊你從前可是好酒量,你從前見酒就上。

    楊泊說,現在不同了。

    我要為國家節約糧食和酒精。

    王拓走過來,挨着楊泊坐下,他的勸酒也遭到失敗。

    王拓始終不知道楊泊這種鐵一樣的意志出于什麼原因,他無可奈何地說,你不喝酒,那幹什麼?楊泊咳嗽了一聲說,我來就是想在你們中間坐坐。

    八點鐘我要走,我要去接孩子。

    王拓一時無言,内心有某種深深的感動。

    他也感覺到楊泊身上無形的陰影,它雖然被楊泊自己淡化了,但确實存在。

     楊泊安詳地坐在他的朋友們之間。

    他的精神飄浮在一種抽象的思想領空裡。

    他看見所有的酒杯裡盛滿灰色塵埃,它們上浮然後下沉,如此循環,體現物質的存在;他還聽見盆栽鐵樹上發出的細微的枝葉爆芽以及斷裂的聲音,一如生命進程的展示。

    楊泊微笑着,他感到多日來頭腦第一次這樣清醒,後來他用一種微顫的聲調問身邊的王拓,從這裡出去,你們又到哪裡去?王拓舉着酒杯說,回家,喝完了回家睡覺。

    楊泊說,對,我們都要回家。

     晚會的主要内容是家庭舞會,楊泊對這套程式非常熟悉,他幫着把大蠟燭一一點燃,把家具擡到牆邊,然後他站在一邊看他們跳舞。

    楊泊的交誼舞其實跳得很好,但是很多時候他不想跳,或者說他對此漸漸淡漠了。

    他不想跟任何人面對面靠得很近,似乎那樣會帶來某種洞穿和喪失。

     任佳走過來,她穿着鮮豔的長裙走過來,把手搭在楊泊的肩上,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