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婚男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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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的身體動了一下,緊接着她把掃帚從門外扔進來,撞到楊泊的腿上。

    馮敏沒有說話,她的眼睛裡是一種到達極限的憤怒和怨恨。

    她張大了嘴,雙唇顫動,似乎想哭又想喊叫。

    楊泊撿起掃帚,聳了聳肩說,女人就是這樣,她們不能經受任何打擊,她們像紙一樣脆弱而淺薄。

    楊泊把掃帚扔到門外,順手撞上了門。

    他對王拓說,我們談我們的,你用不着受别人的情緒支配,有什麼事盡管說吧。

     你能不能去找任佳談談?王拓說。

     任佳是誰?楊泊說,是你的女朋友? 她懷上孩子了,可她堅決不肯堕胎。

    她說甯肯不要我,也要這個孩子。

    我怎麼也說服不了她。

    王拓說。

     這種事情我怎麼談,應該你自己說服她。

    楊泊說。

     她相信你,崇拜你,你的話她會聽的。

    王拓說。

     我從來不知道竟還有人崇拜我。

    楊泊說。

     好多人都崇拜你,包括我自己。

    王拓說,你是男子漢。

     你想利用我,就拼命擡高我,這是兒童的伎倆。

    楊泊說。

    楊泊最後高聲笑起來,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對王拓說,好了,我知道了,不管是英雄還是草包都有解救别人的義務。

    反正我閑着沒事,有的是時間,我可以把世界上所有道理講給任佳聽,隻是别讓任佳愛上我。

     這天晚上楊泊跟着王拓去找任佳。

    任佳是一個十九歲的圖書管理員,熱衷于讀瓊瑤的小說。

    楊泊通過談話發現任佳崇拜和迷戀的并不是自己,也不是王拓,她崇拜的是一個名叫大衛的小說中的男人。

    另外一方面,她把自己想象成了一個名叫伊雯的小說中的女人,那個伊雯有一個非婚私生子。

    楊泊根據王拓的要求,講了許多婚育的理論和利弊。

    最後覺得累了,他一邊說着話一邊困倦得厲害,不知不覺打了個瞌睡,王拓後來把楊泊推醒。

    楊泊醒來說,孩子睡了嗎?王拓知道楊泊的意識錯位了,王拓說,你好像太疲倦了。

    楊泊揉揉眼睛說,我從來沒有疲倦的時候。

    他聽見任佳格格的笑聲,任佳說,你這人很幽默,我喜歡你的幽默感。

    楊泊說,幽默是生活的境界,即使你要哭,也應該哭得幽默一點。

     楊泊回到家已經是深夜了,他一進門就覺得問題嚴重了,空蕩蕩的屋子寂靜得可怕。

    馮敏帶着孩子離家了,他估計她是回了娘家。

    水池邊放着一盆尿布,還有一隻奶瓶上的吸嘴,它們散發着嬰兒特有的溫馨的氣息,這使楊泊感到清醒。

    楊泊打開水龍頭,開始搓洗那盆尿布。

    他想着馮敏的離家,女人就像弱小動物,一旦在自己巢穴裡失去了什麼,就要回到父母的巢穴中去尋找溫暖。

    楊泊慢慢地搓洗孩子的尿布,時而抓起一塊放在鼻子下面嗅嗅,尿布上的氣味總是使他想起一些生與死的問題,想到他自己的模模糊糊的童年生活。

    外面起了大風,楊泊聽見風推打着陽台上的一扇窗戶。

    他跑去關好了窗,在陽台上站了一會兒。

    風很大,下面的街道上旋卷着梧桐樹的落葉。

    楊泊看見路燈下有一對情侶,他們站在風中,男孩把他的風衣像傘一樣撐起來,籠住那個女孩。

    楊泊莫名地有點感動。

    他朝他們吹了聲口哨,忽然想起幾年前他與馮敏的戀愛。

    也是秋天,他去排演場接馮敏。

    他們走過秋風漫卷的街道,他對馮敏說,秋天了,我們該有個家了。

    後來馮敏告訴他,就是這句話使她下決心嫁給了他。

     馮敏離家的這段時間裡,日子變得悠長了。

    楊泊一天隻胡亂吃兩頓飯,埋頭于那本關于信息發布和反饋的書的創作。

    屋子現在真的空寂了,這是楊泊潛意識中所希望的局面,一旦來臨卻又帶來了某種複雜奇怪的感覺。

    楊泊感到既輕松又很沉重。

    他回顧這幾年的婚姻家庭生活,一切的矛盾沖突都誕生于孩子出世這件簡單的事情上。

     楊泊不記得在馮敏分娩前是否笑了,但馮敏一口咬定他在笑。

    她說我疼得死去活來,你卻看着我笑,你覺得我的痛苦很滑稽,隻要我喊出一聲,你就咧開嘴巴笑,雖然沒有笑出聲音,但是你的沒心沒肝的殘忍是掩飾不了的。

    楊泊不記得這些細節,他不相信自己像馮敏描述的那樣殘忍,他說,你這是臆造,是妄想狂。

    馮敏冷笑了一聲說,那麼你為什麼不肯在手術通知單上簽字?醫生告訴你是難産,必須做剖腹手術,你為什麼不肯簽字?是不是希望我在難産中死去?楊泊說你這才是殘忍,把别人想象得那麼殘忍本身也是一種殘忍。

    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希望你自然分娩。

    我不喜歡用剖腹方式迎接我們的孩子。

    馮敏又一次冷笑,她說你說得好聽,難道你不知道我是難産,必須剖腹,如果不是我媽媽來了,我就要死在臨産室了?楊泊想了想,說,我不知道。

    我覺得你的說法沒有意義。

     楊泊隻記得臨産室門前那張冰冷的木條長椅,還有玻璃門上用紅漆寫的兩個大大的“産”字。

    玻璃門被護士不斷地推開,關閉,挾來一種冷風和難聞的氣味。

    楊泊那天總是感到冷,他瑟縮在長椅上,腦子裡一片空白。

    奇怪的是他始終不能把馮敏的生産和自己聯系起來,他反複讀着一張庸俗無聊的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