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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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你得自己問他呀!”蔣小魚邊跑邊丢下一句話。

     烏雲來到宿舍樓下,大聲叫着張沖的名字。

    可憐的張沖躲在窗戶後面,不但大氣都不敢出,還把窗戶都關上了。

     柳小山與鄧久光也覺察出張沖不對勁兒了,商量着怎麼才能讓張沖恢複訓練,根據他的習性,說不定讓他喝兩口酒,就提起勁兒了呢。

     魯炎與蔣小魚出去訓練後,張沖又窩在床上睡覺,忽聽外面敲門聲,以為是蔣小魚沒帶鑰匙麻煩自己,就一邊嘟囔着一邊開了門,看也沒看,又躺了回床上。

     走進門來的是烏雲,柳小山和鄧久光兩人一緻決定,讓她來陪張沖喝兩杯。

     張沖睜眼看到烏雲站在屋中,心裡慌得跟什麼似的,一翻身起床,又看着自己亂得跟豬窩一樣的床鋪,尴尬萬分。

     “聽說你病了,來看看你。

    ”烏雲開門見山。

     “噢,哦……”張沖說不出話。

     烏雲把兩個水壺放在桌子上:“來,這玩意兒專治你的病!”擰開蓋子,酒香頓時飄滿了房間。

     “我不跟女的喝酒。

    ”張沖一擰脖子。

     “我看你是不敢!我說你是裝慫還是真慫,你躲我幹嗎?” 張沖假裝不屑,又不敢看烏雲,“躲你幹啥?!扯吧……” “咱倆之前可能有點不痛快,你是爺兒們,少說話多喝酒,來,全在酒裡!”烏雲說着,揚起脖子灌了兩口。

    她的豪爽與直率讓張沖一時更加心動,啥也不說,舉起另一個酒壺,也連飲了好幾口。

     也沒有下酒菜,兩個人就這樣你幾口我幾口的就着軍用水壺喝起酒來。

    不多時,烏雲的水壺就所剩無幾了,她索性仰起頭一飲而盡。

     張沖一看,不甘心敗在一個丫頭手裡,也學她的樣子,一口氣喝幹了剩下的酒。

    兩個人盯着彼此看了很久,張沖身子一歪,醉倒在地。

     烏雲也有了些醉意,她丢下喝醉的張沖,一個人搖搖晃晃地來到海邊,望着洶湧的波濤,内心充滿莫名的惆怅。

     烏雲張開口,不知不覺地唱起了家鄉的歌謠。

     張沖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到她身後,聽她唱完一曲,說:“好聽,這……這是什麼歌?” “這是草原上的民謠,是我們那裡女人唱給她心儀的男人的歌。

    ”烏雲喃喃地說。

     “心儀的男人……是什麼樣的?” 好一會兒,烏雲也沒有回答,隻是低低重複着歌詞:“我的哥哥,是草原的雄鷹,他有大山一般的身體,也有海洋一般的胸懷。

    ” 張沖躺在沙灘上,傻傻笑了起來。

     第二日,張沖比所有人起得都早。

    訓練場上第一次出現人員齊備的情況,6個人揮汗如雨一起訓練,讓柳小山和鄧久光感覺心裡很是舒坦。

    張沖這小子終于好了,還是蔣小魚說得對,猛人就需猛藥醫! 海軍偵察大隊的參謀部,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讨論會。

    這場會議已經持續了不短的時間,卻一直沒有太大進展。

     受海警的委托,這次偵察大隊監視303潛艇已經三個月了,可自打上次監測到它露了一下臉之後,就再無訊息。

    這次會議的主題,也是現在偵察大隊面臨問題:繼續死等,還是拿出進一步的措施。

     “我想帶人到上次監測到潛艇的海面上實際勘測。

    ”會議最後,龍百川向肖旅長請求的同時,聽到下面一陣紛紛議論。

     肖旅長考慮了下,答應了龍百川的請求。

     龍百川回到宿舍,即刻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出發。

    武鋼推門進來,黑着臉,張嘴就沒好氣: “我說你是不是喝大了?會議上你充什麼大頭啊你?就你有能耐?不顯擺出來你急得慌?!” “怎麼了呀?不就是去公海實測嗎?你怎麼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了。

    ”龍百川知道武鋼的擔心,故作輕松地調侃他。

     “你這個決定太草率了,難道你忘了……”武鋼說了一半,停住了。

     龍百川接了下來:“就是因為我一直裝着上次的事兒,我才要決定去。

    ”他擡手制止了武鋼要說的話,“閻王爺早下請帖了。

    本來上次我就該葬身海底的,之所以現在還能站在你身邊,就是為了303這個任務!” 武鋼氣得摔門而出,不一會,拎了個大袋子進來。

     “這是省裡最好的老中醫給開的藥,一天一副,要記住喝!”扔下袋子,武鋼看也沒看他,就走了。

     就在龍百川準備出征公海的時候,海訓場這幫人還在玩兒命的訓練着。

    臨海的萬仞崖上,蔣小魚和三個戰友正在進行攀岩的較量。

     四個人中,表現最差的還是蔣小魚。

    他身體扭曲,極力向上攀爬,可是累得呼哧亂喘,還是落在最後。

     張沖打小在山野裡長大,攀岩本是小事一樁,蹭蹭幾下,就趕到了最前面,魯炎和烏雲緊随其後。

    看得柳小山在下面大叫:“蔣小魚,你給我快點兒!别拉了總成績,不然你今天就給我睡在懸崖上!” 蔣小魚越急越手忙腳亂,身上的繩索被挂在了旁邊的灌木上。

    他順了幾下都沒把繩子拉回來,隻好拿出了匕首準備把灌木砍斷。

    誰料一陣風吹過,蔣小魚身子一晃,匕首沒碰到灌木,反而把繩子割斷了。

     繩索從蔣小魚的身體脫落,他一下子沒了安全保障,隻剩下手緊緊抓住岩石縫隙,驚恐地叫起來。

     兩個老兵看到這一幕也慌了,但蔣小魚在半空中,下面的人束手無策,隻能叫他往上爬,千萬别看腳下。

     蔣小魚腿都軟了,哪還能往上爬呢?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身體不停地發抖。

     “蔣小魚,我告訴你,現在沒人救得了你了。

    要是往下看,摔下來就是一張餡餅;要是往上爬,你就還是大活人一個。

    自己選擇吧!”柳小山吼了一嗓子。

     蔣小魚抹抹眼淚,又看看崖壁,牙一咬,開始手腳并用往上爬。

    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股勁兒,蔣小魚不但爬得很穩,而且速度越來越快,不知不覺超越了烏雲和魯炎。

    到最後,連張沖也被落在他身後。

     蔣小魚第一個登上懸崖,他難以置信地看看自己剛才爬上來的線路,腿一軟倒在了地上了。

     “蔫兒人出豹子啊,流動紅旗又是我們的喽!”柳小山得意地笑起來。

     鄧久光一時還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難道這小子是屬壁虎的?剛才咋爬那麼快呢? 旗開得勝的蔣小魚終于撈到了揚眉吐氣的機會,他在飯桌上興奮地講述自己在懸崖的曆險,眉飛色舞。

     “老天爺在關鍵的時候,托着我屁股往上擡,他不想讓我死,還留着我幹大事呢。

    不然就說咱這南鬥六星罩着,就是非凡之命!”蔣小魚吹噓着,又脫鞋讓大家看自己腳闆上的幾顆痣。

     張沖一把把他的腿撂了下去,正吃飯呢,這小子的腳都趕上鹹魚了。

     這廂蔣小魚還不做罷,由今天的勝利又展望到了未來,自己将來要當上中将什麼的,哥兒幾個誰都忘不了。

    尤其是師傅,他還要把偵察大賽冠軍獎杯捧回來給師傅呢…… “今兒有台風,訓練場上隊旗你收了沒?”柳小山打斷他的憧憬。

     哎呀,想不到這茬兒給忘了,蔣小魚一拍腦門,飛速朝訓練場跑去。

     已經晚了,旗杆上光秃秃的,旗子不知去向,隻有狂風夾雜着雨點在天空肆虐。

     一幫人剛才的興奮一掃而光,因為這隊旗隻有一面,明天早上新上任的陳政委要來海訓場視察,現做都來不及。

     唯一的辦法,就是冒雨出去尋找被風刮走的隊旗。

     張沖負責在山林裡搜索,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找旗子上。

    一隻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野兔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循着野兔的行蹤,用木刺和繩索做了一個簡易的捕獸器。

     不一會兒,躲在暗處的張沖便聽到了獵物掙紮的聲音,走出來一看,被捕獸器傷到的卻是烏雲。

     “海訓場怎麼會有這種東西?”烏雲捧着疼痛的腿,怒容滿面。

     “我做的。

    ”張沖甕聲甕氣的回答,他嫌海訓場的夥食清湯寡水,想改善一下。

     烏雲氣得扭頭就走,張沖忙跟在一瘸一拐的烏雲後面。

     烏雲越走覺得腿越重,扭頭看張沖還是默默地跟在後面,沒好氣地問:“你跟着我幹嗎?” “等着擡你。

    ” “你……”要不是腿上無力,烏雲恨不得立刻上前把此人撂倒在地。

     “敞亮告你啊,那木刺上,喂了點兒自制的麻藥,拿野荔枝做的,一會兒你腿就動不了了。

    ”張沖在後面又扔出一句。

     烏雲又氣又急,往四下看看無人,招手讓張沖過來。

    張沖不知所以,磨磨蹭蹭走近,烏雲一拳打在張沖的身上。

    挨了一拳的張沖趕忙躲到了一邊。

     又走了幾步,烏雲的腿徹底擡不起來了,她再度招手,張沖不敢上前了。

     看這個平日豹子一樣剛猛的男人此時躲躲閃閃的樣子,烏雲笑了。

    “過來,我不打你了。

    ” 待張沖挨過來身子,烏雲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站了起來。

     “走吧。

    ” 張沖顫巍巍地扶着烏雲往前走,受寵若驚之餘,心花怒放。

     蔣小魚和魯炎在沙灘上尋找。

    魯炎對于不能訓練卻必須滿地找這面破旗子一肚子火,看到蔣小魚,就把火撒在了他身上。

     “蔣小魚你說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從獸營到海訓場,到哪兒都是一堆垃圾!”魯炎譏諷地說。

     蔣小魚反唇相譏:“我說魯炎,你不帶兩根刺兒就不會說話是怎麼的?你好,你是冠軍,你威風!可你現在呢?不是整天也窩在這個鬼地方。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枕頭底下那本日記本裡貼滿了從小拿冠軍上報紙的各種剪報,每天不看上一遍就跟少吃一頓飯一樣!我再是垃圾也比你天天枕着這個破玩意做夢強,起碼我每天三個飽兩個倒活得踏踏實實,不用靠回憶活着!” 積壓在蔣小魚心中很久的怒火與委屈也爆發了,他索性說了個痛快,魯炎被戳到了痛處,眼睛一紅,向蔣小魚撲過來,兩個人滾倒在泥水之中。

     正在海防堤上找旗子的柳小山和鄧久光遠遠看到蔣小魚和魯炎扭打在一起,還以為兩人在訓練格鬥,越看越不對勁兒,跑過來将兩個人拉開。

    柳小山朝蔣小魚罵道:“一到訓練你就跑,一打架闖禍就少不了你!” 蔣小魚把嘴角的血一抹,回擊道:“訓練訓練,整天就他媽會訓練!你知道你們整天訓練是為了什麼嗎?告訴你們,你們訓練不過是為了掩飾心裡的恐懼!你們不敢承認現實,所以你們不敢讓自己停下來!醒醒吧!你們以為你們還真的能回到大部隊嗎?魯炎你以為這個地方能把你送回到奧運會嗎?别做夢了!這裡是他媽的鳥不拉屎的海訓場,不是獸營!也不是國際偵察兵大賽的比武場!” 魯炎上前又要揍他,被柳小山攔住:“他說的沒錯,我們的确都在做夢,做一個過去未完成的夢。

    ” 說完,兩個老兵默然轉頭走了,就在那一瞬間,他們的魂魄仿佛離了身體,步履顯得那麼滄桑與無助。

     晚上,筋疲力盡的幾個人集中在宿舍裡,互相對望着。

    旗子看來是找不回來了,不是被海風撕碎,就是被浪花帶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倉庫裡剩下的那些過期油漆還有嗎?”蔣小魚忽然問。

     鄧久光點點頭,蔣小魚轉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