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瑪麗

關燈


    我伸出手,想去夠她的臉,竟然觸到一個冷冰冰的東西,再一摸,是面鏡子,我剛想往鏡子裡看,鏡子就碎成兩半,鏡面上映出樂譜。

     鈴聲在意識裡鋸開一條線,我揉揉臉,摸索了一陣,最後在枕頭底下把手機掏出來,是二哥。

     你上哪去了,亦梅也找不到你,咱爸丢了!二哥劈頭蓋臉地說。

     爸爸以前一直跟大哥住,後來大哥離婚,自顧不暇,父親又漸漸老邁,兩個孤男人大眼瞪小眼,誰都不樂意做飯,二哥就把爸爸接走了。

    二哥曾經是個男高音,能唱華麗飽滿的HIGHC,沒承想人到中年倒了嗓子,很是消沉了幾年。

    後來轉行做樂器生意,學琴的小孩一年比一年多,生意不愁做,搬進了帶花園的大别墅,還請了住家保姆,老人跟着他,照顧起來方便。

     父親這幾年好忘事兒,耳朵也背,但并不嚴重。

    可是從上月開始,常常連二哥都不認識了。

    每天早上,老人家都把保姆悄悄拉到角落裡,神秘兮兮地指着二哥問她:這個大老闆是誰呀? 保姆就大聲地告訴他,這是你兒子!二兒子! 到了晚上,父親突然明白過來:沒錯,真是我兒子!喜得眉花眼笑,沒想到兒子現在這麼出息,日子這麼好過,真開心。

     然而第二天早上,下樓吃早飯,看着一桌子的吃食也不敢上桌,又把保姆拽進廚房裡,小小聲問:客廳裡頭那個大老闆,是誰呀? 到了晚上,又明白過來:嘿!我兒子! 上次我回去,一家人都把這個事情當笑話說,笑了又笑,老爸也跟着笑。

    每天晚上都像發現新大陸,重新發現一個怪有出息的兒子,如同添丁見喜,也是美事一樁,晚年生活倒因此格外愉快。

    大家也疑心父親有點老年癡呆,可是觀察下來,除了嗜睡,他又沒有其他症狀。

    二哥最近有宗很大的單子,需要飛趟海南,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老父親突然丢了。

    昨天午覺起來,說要出去遛彎兒,一晚上沒回來。

     “不滿48小時,報了警,暫時沒戲,現在隻能發動自己人,分頭找。

    幾個電台都報了尋人啟事了,小區裡和他常去的幾個地方也貼了告示,留的是你嫂子的手機号碼。

    走失時穿的衣服鞋子都寫清楚了,你回頭去問你嫂子,讓她和保姆再仔細回憶回憶,說不定還能想出什麼來。

    你嫂子心慌得不行,她這個人,軟腳蟹,遇事兒就亂,得有個拿主意的人,你趕緊過去主事兒。

    亦梅也去了。

    讓你嫂子在家裡等着,家裡頭不能缺人,萬一老爸又自己走回來。

    你們幾個,包括保姆,分頭出去找。

    咱爸在教會的那幾個教友,我都通知了,他們也在幫着找。

    我買了中午的機票,隻要飛機不延誤,晚上之前,應該能到家。

    ”二哥以前是出了名的會唱不會說,這幾年生意下來,曆練得條理分明。

    他一二三四,交代了父親最有可能去的幾個地方、已經找過的地方,不排除需要再找一遍的地方,并且報出幾個也許能幫上忙的朋友,給了聯系方式。

    我一一應承下來,馬上打電話到學校請假。

     二哥所在的城市離蕪城八十公裡,到了他家,亦梅已經在那,嫂子看見我到,呼出一口氣來。

    亦梅狠狠地剮了我一眼,礙着人多,沒說什麼。

    保姆已經去父親常去遛彎的街心公園和吃點心的面館,隻有她認識常跟父親下棋唠嗑的幾個老搭子。

    我們按照二哥的安排分頭行動,亦梅去附近的公交車站點跟司機打聽,我跑周邊的學校,父親當過那麼多年老師,沒準會找個學校坐着發呆。

    我們每人拿了一沓尋人啟事,打算一路找,一路貼。

     林少傑,81歲,身高1米84,體型偏瘦,長臉型,從家中走失時上身穿淺米色外套,黑色長褲,腳穿棕色皮鞋,頭發較長,灰白,神志清楚,戴黑框眼鏡,有看到者請馬上聯系***********,當面重謝! 父親從照片裡朝我看,所有尋人啟事都這麼語焉不詳,米色外套黑色長褲棕色皮鞋,這種特征放在人群裡就是毫無特征。

    沒有人會在尋人啟事裡寫父親看人喜歡虛起眼睛,笑的時候先把嘴巴往下挂一下,抽煙不彈煙灰,總是等它燒到老長一截自己斷下來。

    我安慰自己說,好在父親非常之高,走路帶晃,現在雖然老縮了,還是比旁人高出一大截,光這一點就可以把他和其他老年人區分開來。

     小時候從農場的田埂上走回來,遠遠看見一排人站着,胸前挂着牌子,中間有一個人像旗杆一樣又瘦又高,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那是父親,我和哥哥趕緊低下頭來,繞道而行。

    國家肯定是對的,爸爸恐怕是做過什麼壞事。

    不然,為什麼整他? 終于有一天輪到我自己,教室走廊上密密麻麻貼了大字報,打倒國民黨特務的黑崽子某某某,字寫得霸氣,墨汁順着紙淌下來,不過“崽”字寫成了“惠”,黑惠子。

    我腦袋裡嗡嗡作響,隔壁班有幾個男同學在起勁地敲打着一個臉盆。

    班主任對我說,現在這種情況我是不能來上學了,讓我先回家,“等候通知”。

    我拿着書包,從喧鬧的走廊裡走出去,心裡難過,但也怪異地感到輕松,好像頭上懸着的那把劍終于落了下來,我終于被列入大人的陣營,跟爸爸站到了一起。

    我并沒有等候太久,學校就徹底停課了。

     二哥家附近有一座職業技術學校,種了很多銀杏,父親有時候會進去散步,到了秋天,每天都撿滿滿一兜白果回家,白果放在微波爐裡焗熟,撒點鹽就是佐酒的妙品,可是要把白果從果肉裡取出來卻常常漚得家裡一股子臭味。

    我向門房展示父親的照片,門房搖搖頭,歪嘴示意我可以把告示貼在大門邊的柱子上。

     我把每個教學樓都貼了一遍,正要去下個馬路拐角的禮拜堂,手機響起來了,是嫂子,警察剛剛聯系她,說市第二醫院昨晚收治了一個腦中風的急診病人,被過路人送到醫院的,特征很像父親。

    我叮囑嫂子繼續在家候着,萬一不是,怕老爸來家撲空,我自己揣起紙卷,打車往二院趕。

     醫院裡人頭攢動,循着警察給的病區和床号一路找去,值班護士長問了情況,說:可找着了,你先去看一眼是不是。

    就把我往裡帶。

    躺在病床上輸液的父親小了一圈,眼睛閉得很緊,鼻子裡插着管子,頭上蒙老大一塊紗布,外面還套了半個網兜,看起來有點滑稽,我卻鼻子一酸。

    護士很替我高興,說,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出事的時候一堆人圍着,畢竟年紀大了,沒人敢上去幫忙,怕說不清楚,幸虧有人打了120,救護車直接拉到我們醫院的,家屬先過來,把住院手續補辦一下,還有醫院墊付的醫藥費。

     我千恩萬謝,拿了一堆單子,又跑了好幾個樓層,把錢給交了。

    再回到病房,這時醫生也來了,拿了化驗單和片子給我看。

    父親的腦溢血并不嚴重,不巧的是,人跌下去的時候後腦勺磕在了台階上,所以還有腦外傷,伴随腦震蕩,送到醫院的時候是淺昏迷狀态,外傷做了創面縫合處理,七針。

    CT在腦兩側分别見到斑點狀低密度竈和片狀高密度出血影,醫院目前輸甘露醇做保守治療,觀察下來情況穩定,也可以考慮開顱,不過父親年紀較大,手術有并發症風險,要做不要做,家屬自己做決定。

     期間我接了好幾個電話,保姆嫂子亦梅都在往醫院趕,我穩住她們,安排保姆先回家燒流質病号飯,讓亦梅和嫂子整理一些洗漱和替換衣物帶過來。

     二哥到的時候,已經是夜裡,住院部過了探視時間,一個病人隻能留一個家屬陪床,但是夜班護士正打瞌睡,他就悄悄蹴了進來。

    我們兩個坐在床邊,把父親看了又看。

    過了一會,二哥把我一拉,說,走,逃生樓梯通出去有個露台,抽顆煙。

     我看二哥一臉疲态,眼袋耷拉下來,占了半張臉,勸他回去休息,反正今晚有我。

    二哥搖搖頭,說,這一天心裡火焦火燎的,你讓我跟咱爸再待會兒,定定神。

     我們點上煙,夜裡風大,有點冷,煙頭在黑暗裡一明一滅,醫院對面是一片居民樓,樓頂天台上不知道誰家晾的衣服忘了收,像幾個淺色人影懸在半空輕輕舞動。

    我問二哥:咱爸怎麼還信上教了? “嗯,也就今年的事兒,幾個老熟人都在教會,門口那個小賣部的劉大爺,你記得吧,以前老給你粽子糖吃的,他老太婆沒了,肺癌,走之前大半年疼得兇,就信了主。

    心裡頭有個念想,沒那麼怕。

    先是她逼着劉大爺信,說比給她買藥管用。

    劉大爺想,人都這樣了,就依她吧。

    後來劉大爺又發展了咱爸。

    咱爸呢,我覺得他也不是多信,不過人老了,有個去處。

    我生意忙,他一個人憋家裡頭,你讓他跟保姆聊韓劇?他們教友每周聚會,說說話,還唱歌,我陪他去過幾次,氣氛挺好的。

    ” “我記得以前咱爸是有點信佛的吧,進廟還磕頭,那年你們家小遊考大學,爸爸不是還特意去毘盧寺文殊菩薩前給他燒了高香?” “現在也不一定就不信了。

    基督教是不允許三心二意,所以他不講。

    我問過他,他笑笑,說,主負責救贖你,佛負責你自救。

    ” 我樂了,“這話咱爸說的?說得有點水平。

    ” “那是,咱爸在他們那幫教友裡頭,絕對屬于文化程度高的,牧師有時候還跟他請教《聖經》裡的修辭。

    别忘了咱爸可是民國時期的大學生,學過拉丁文的。

    ”二哥把煙頭碾在陽台的花盆裡,也笑了,“不瞞你說,我送老爸去的那兩次,還被他們拉着起過兩次贊美詩呢,裡頭好多左嗓子,沒人起頭,要跑調的。

    ” 看見二哥微胖的側臉我覺得怅然,父親在解放前的師範教過拉丁文課程,聽起來真如天方夜譚。

    就像二哥在調進市劇團之前,他所在的音樂專科學校不遠就是農田,每天早上對着田埂和毛驢演唱《今夜無人入眠》,看見出門的人因為心疼輪胎,把自行車扛在肩頭從壟上走過,那是他一生中嗓音最為嘹亮的時光。

     在階梯教室上大課,中世紀藝術史,正給學生放幻燈片,教室後門突然被人推開了,一個姑娘遲疑了一下,走進來,在最後面的凳子坐下,嘴裡還嚼着口香糖。

    教室裡光線比較暗,我覺得她似曾相識,又講了五分鐘,我突然醒悟過來,那是那天晚上的姑娘,兩姐妹中的一個。

     下課了,學生陸陸續續離開,她走向我,這次她穿得比較正常,粉紅色帽衫,牛仔褲,下巴翹起,看上去就是個學生。

    她站在講台前面,盯着我,“林老師,你還記得我嗎?” 我記得她,可我搞不清她是雙胞胎裡的哪一個了。

    她們兩個人一起出現的時候不難區分,一個頭發染得深一點,另一個染得淺一點,顔色差别并不大,但是畫畫的人對色彩天生敏感。

    現在沒有對比,又換到了自然光下,一時我有點吃不準她是深頭發還是淺頭發。

     林老師,您還欠着我小費哪。

    她把手揣進牛仔褲緊繃繃的褲兜裡,肩膀有點聳起來,人把重心輪番放在腳尖腳跟地前後傾了幾下。

    我來找過你好幾次,你同事說你請假了。

     我有點尴尬,說實話,那天我醉得厲害,緊接着爸爸出事,我已經把這回事忘記了,這讓我看起來像個賴賬的。

    我馬上向她保證,沒問題,學校門口不遠有ATM機,她現在就可以跟我去取錢。

     一路上我們都沒有再交談,她翹着頭在校園裡東看西看,我一直在腦子裡複盤那天晚上的經曆。

    我當時應許了多少錢?好像是三千?那天我後來到底幹了啥? 林老師,取錢啊?在建設銀行ATM機的屋子裡,撞見系教學秘書,一個胖墩墩的姑娘,皮膚很白,褲子總是短着幾寸,露一段腳踝,更顯得鞋子大得離譜。

    她手裡提溜一盆子麻辣燙外賣,嘴巴咬着麥稈,在吸一罐酸奶,眼睛瞟向我身邊的漂亮女孩。

     啊啊,我含糊其辭,趕緊走到取款機前,盼着胖姑娘早點走。

    結果胖姑娘也到我旁邊的機器上取起錢來,我心裡發毛,隻好磨磨蹭蹭拖延時間,查詢,換卡,取錢,退卡,再插入,再取,把每一個動作做成慢動作回放,生生等到胖姑娘走了,我才松了口氣,把一沓子錢遞給女孩。

     女孩面有譏色,接過錢數了數。

    數不對啊林老師,這才三千。

     啊?不是三千嗎? 是五千哦。

     我掉臉又去取錢,内心暗暗叫苦,我和亦梅在德國不算有錢人,現在剛剛回國,安頓生活開銷很大,我在國内也還沒有藏家,暫時賣不了畫,手頭并不寬松,但我不想跟她理論,隻想趕緊把這事了結。

     她接過錢,這次沒有數,直接卷起來揣進了帽衫肚子上的橫兜裡,那裡鼓起一大塊,像懷孕的袋鼠。

    我推起自行車想走,她追上來。

     又怎麼了? 你能給我畫幅畫嗎?畫我,還有我姐姐。

     原來她是淺頭發。

     我們商量下來,沒有給父親做開顱手術,在醫院住了二十多天後,父親出院了。

    他的語言功能受到了一定的損壞,發音又慢又吃力,還常常發不準,走路也有點踉跄,醫生說,堅持複健治療,慢慢會好轉的。

     父親以前是個很愛說話的人,凡事都有一套話說,沒人的時候也自言自語,後來吃了虧,日漸緘默,最近這幾年才恢複了一點談天說地的興緻。

    現在因為中風,有口難言,稍微說個長點的句子,口水就淌下來。

    父親要臉,嫌不體面,能不開口就不開口。

    但是醫生交代,走路說話,勤加練習,不要放棄。

    保姆每天監督他上午下午扶着助步器走路,躺在床上的時候做手指操,我們但凡看他精神好點,就逗他講話。

     他在街上跌下去的時候,腦袋後面磕出血來,衣服上弄得很髒,我們找到他後給他換下了,保姆要拿去洗,我說,别洗,給我。

     我故意當着父親的面把衣服挂起來,對着它,東看西看,父親一見,半歪着嘴笑了。

    我就趕緊扭頭問他,你看,這像什麼? 小時候我沒什麼玩具,最大的樂趣就是到處亂看,天花闆滲了水,年深月久,闆壁上出現各種斑漬,還有裂紋,我看入了迷,從裡面看出各種圖案。

    這種本事也是從父親那裡得來,父親發落農場,批鬥之餘還要用勞動改造靈魂,常常被分配去挑糞。

    廁所臭氣奪人,我有時看見他對着廁所的髒牆發呆,問他在看什麼,他悠然出神,過了一會,很神秘地告訴我:我在看一幅巨型的油畫,像倫勃朗。

     父親擡手點了點衣服左肩上的一塊血迹,很有把握地說:蜂——鳥——然後又指指下面一大塊暗色塵漬,說:犀——牛——我馬上拿來丙烯,就在衣服上塗抹。

    畫到一半,父親又拉住我:“小醜——在——溜冰。

    ” 大哥考上美術學院之後,有一年城裡的新華書店進了一批美術畫冊,大哥省下半個月的夥食費買了一套莫奈,愛如珍寶,每次翻閱之前,還得先洗手。

    那個畫冊印得别緻,外殼是個四四方方的盒子,裡面每頁都可以單獨抽出,就像一摞畫片,也可以裝裱配框。

    我在一旁看得心癢難煞,趁大哥不在家,去盒子裡偷偷摸出幾張,直接就在畫上塗抹。

    幹草垛上分明有一張女人滿懷心事的臉,魯昂大教堂是嚴冷的木偶國王,印刷好的銅版紙對顔料的吸附能力很弱,塗改的部分像一層薄脆的碎冰浮在表層,難以聚攏。

     我一邊在衣服上畫畫,一邊問爸爸,我記得你以前也有這麼一件髒兮兮的衣服,是不是? 那時候家裡有一個大木箱子,漆早就剝落得差不多了,不辨本來色澤,把手上的如意倒還黃澄澄的,據說是奶奶年輕時候的嫁妝,後來做了父親的衣箱。

    箱底有個布疙瘩,媽媽掏出來給我們看過,疙瘩裡挽着兩隻金戒指,沒什麼式樣,可是掂着挺沉,寬寬的韭菜葉。

    還有一張疊了又疊不知道該上哪說理去的地契,箱子裡壓了很多父親在蘇州藝專時畫的畫。

    時不時聽聞有人家裡被抄,母親把地契燒了,金戒指縫進了棉褲,讓父親把畫趕緊處理掉,父親舍不得,卷起來掖在衣服裡,東藏一張,西藏一張。

     抄家時我們損失不大,搬來農場之後,本來也就家徒四壁。

    父親的藏書丢的丢,燒的燒,農場的人在我們家翻箱倒櫃,主要想找到國民黨特務對外聯系的發報機,他們把竈台都扒了,似乎覺得發報機可以藏在裡面。

     沒找到發報機,紅衛兵們很不甘心,有人擡手去扯糊牆的報紙,“你們看,林少傑長期裡通外國,亡我中華之心不死,居然在家裡貼外國報紙,簡直反動透頂!” 我和大哥站在旁邊,緊張得手都捏起來了,如果他們撕下報紙,發現裡層還貼着光身子女人,估計爸爸還得罪加一等。

    爸爸頭上也出了汗,但是他強作鎮定,趕着給紅衛兵解釋,這是蘇聯的報紙和雜志,《星火》,是革命的報刊,你們看,這上面有馬克思呢,還有這裡,這是列甯。

     他們在報紙上看見了一模一樣的鐮刀斧頭标記,不動手了。

    有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