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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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他們集體反對我做司機,都忘記了要争搶蜂蜜旁邊的那個位置,我瞅準這個時機,挨個給他們扣好了安全帶。

     坐在楊嫂的副駕上,感覺回到了那個我熟悉的人間,即使她按喇叭,都是悅耳的。

    楊嫂也長歎了一口氣:“我也想當個耐心溫柔的媽媽,可是——有的小孩不給你這個機會啊。

    ” 前面是黃燈,楊嫂緩緩踩了刹車,等着它變紅。

    也許這是天意——因為平時的楊嫂,一定是毫不猶豫地加速沖過去的。

     “楊嫂,想問你個事兒……” 她表情略微驚訝:“你說。

    ” “就那個……”我咬了咬牙,“買戒指的時候也有号碼的對吧?根據手指頭的粗細……” 楊嫂是個聰明人,立即驚喜地看着我:“你看!我就知道這個媒人我得做!” “你千萬先别告訴任何人……”任何人在我眼前表達溢于言表的情緒,都會讓我立刻尴尬起來,“我不過就是想問問,你知道蓮一手指的号碼麼——” “那個叫戒圈号,我想知道也容易啊,我叫她陪我去逛逛蒂凡尼,我試戴的時候讓她也跟着試,不就知道了?”楊嫂絲毫不掩飾對自己的滿意,“現在應該買的是求婚的鑽戒,所以我讓她試一下中指的尺寸,這其實比較方便,她也不容易懷疑……” “啊?中指?” “大熊啊,你不是第一次結婚了。

    ”楊嫂悲憫地看了我一眼,“求婚的時候鑽戒是戴中指的,按規矩講你現在買這個就好了,到真的結婚的時候再買一對白金的線戒做婚戒你全忘了?婚戒用不着馬上買的,萬一……哎呀,我在胡說八道,你什麼也沒聽見……” 她說得對,不是第一次了,可是上一次類似的細節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真的沒有印象。

    楊嫂心滿意足地長歎一聲:“不過我得提醒你啊,真的跟蜂蜜朝夕相處,可能還是會有讓你覺得辛苦的地方。

    畢竟不是親生的,你還是得做個心理準備。

    就算是親生的你也有想把他們吊起來的時候——但總的來說,蜂蜜那個小家夥遇上你,也算是有運氣了。

    不像我小時候……” 我不作聲,我知道她接下來又要說那件事了,果不其然—— “……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爸給我買了一個三塊五的發夾而已,都得被我後媽甩臉色……”熟悉的停頓,然後楊嫂又笑了笑,“蓮一真的很好,你得好好對她。

    當初我跟老楊就是這麼說的——别的男人看見蓮一有蜂蜜,說不定會打退堂鼓,可是大熊絕對不會,因為大熊死要面子,非得逞英雄不可……隻要逞一段時間英雄,就什麼都好辦了,我果然是英明啊。

    ” 我哭笑不得,不知該不該提醒她,不要一時激動就把内心活動完整地朗讀出來。

    至于那個發夾的故事,自我認識她以來,在不同的場合,她至少說過五次。

    曾有一回,在她離開去洗手間的時候,老楊對此表達了一點個人看法,老楊是這麼說的:“你從另一個角度想想哈……她小學三年級的時候,那就應該是1986或者1987年,那個時候一個發夾賣三塊五的價錢真的是很貴了,搞不好都是那種外貿商店裡的東西——你都不知道什麼是外貿商店吧,你那時候也太小……總之,那個後媽有沒有可能隻是一個比較會過日子的女人,反對她爸爸這麼浪費呢?你不能說完全沒有這個可能吧……” 老楊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說上面那些話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盡管楊嫂缺席,可他的表情依舊小心翼翼,就好像是在跟我商量如何謀反。

    于是我就想吓唬他一下,故意微微收拾一下表情,眼睛看着他身後:“楊嫂今天你不能跟我搶,讓我買單……”彼時老楊眼睛裡驟然的晴天霹靂,足以成為我今後好幾年的快樂源頭。

     往事自然已無從考證,所有的證據,無非是當事人們言之鑿鑿的回憶。

    “三元五角”這個數字,我們即便假定是真的,它也是被随後二十多年中的幾次通貨膨脹,反複沖刷,直到完全喪失最初的意義。

    我當然知道楊嫂童年的創傷是真的,隻可惜,沒有任何一種記憶做得到準确地保存新鮮傷口的味道。

     “不過,我下周後半周都有事,”車子駛進了楊嫂家小區的地庫,“我盡量編個理由在周一周二把蓮一約出來,交給我吧。

    ”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老楊他們家裡的家具和擺設特别多,塞得滿滿當當,總之每次一跨進他們家的門,一種暖烘烘的熱鬧總會撲面而來。

    即使是初夏,也覺得他們家随時在準備過春節。

    戴着圍裙的鐘點工阿姨從廚房走出來,有條不紊地指揮雙胞胎把自己的鞋子擺放整齊。

    那隻平時幾乎永遠在睡的橘貓今天居然醒着,蜂蜜已經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