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陽關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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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彭浪的高光時刻了。

     彭浪轉身從椅子後的包裡翻弄一通,捧出《山東文學》《時代文學》《小說世界》《小說家》——彭浪捧着一大摞雜志站在窗前,身影被窗外的陽光打上金邊兒。

    彭浪說,文學沒有負我,我也不負文學。

     彭浪說,他在被退了三百零五稿後,終于在《山東文學》上發了一篇短篇小說,之後,竟像開了挂,其他幾家他早就不抱希望,以後是退了稿的投稿,都給他發了用稿的短信和郵件。

     我們不知道彭浪寫了這麼多。

    當然,他說他寫得比這多得多,隻被雜志認可了這麼多。

     耶,托爾斯浪! 我們一齊喊起來。

     王一凡則從角落拽了隻大電熱鍋出來,說,甭整這些臭氧層子啦,來點實在的,把咱們的火鍋先煮上,這是底料哈! 王一凡說這是他到廠裡後親手組裝起來的第一隻電煮鍋,說今天用後送給我,讓他好好拍個照片,當作以後在課堂上給學弟學妹們的勵志資料。

    王一凡說,你别忘了告訴他們,我們“鼎呱呱”多功能鍋,将來那是要上市的。

     王一凡撕開兩包火鍋底料,我們加了水,在等水開的空當我們七手八腳地一趟趟跑衛生間,洗了青菜,生肚條、羊肉、丸子啥的涮物。

    看着鍋裡的湯水沸騰起來,陳浩南把六隻紙杯一字擺開,倒滿銳澳,馬純一樣樣地把涮菜加到鍋裡。

     這不行,陳浩南攪着鍋裡的菜擡頭對我說,看,這缺盆子少碗的,用一次性杯子喝酒,也不夠美。

    這樣,明天你就去城裡,把咱們這夥人聚餐用的鍋碗瓢盆的買好,以後,你這裡就是根據地啦。

    以後我們哪個想回母校看看,不都得來你這兒,你說是不? 哎喲,我說,你想得怪長遠啊,你這是想複讀幾年? 哈哈哈哈,我們又笑起來。

    我們笑着,撈着,吃着,喝着,打着,鬧着,回憶着像夢一樣的三年技師學院時光。

    望着窗外漸起的夜幕,朱子康舉起筷子,說,好,吉時已到,該我們上台啦! 我的兄弟們迅速站起來在我的床鋪邊列成一排,啊,我終于反應過來,趕緊跳過去站在隊尾。

     好,來,唱吧。

    我舉起手,準備打拍子。

     哎,不對,不對。

    陳浩南彎腰探出頭來說,這樣就沒效果了。

    那幾塊貨馬上明白了他的話,左瞅右瞧的,接着一個站到了椅子上,一個站到了床上,兩個站到窗邊,馬純指着門口,讓我站過去。

     對,這樣,音效可能就出來了,站太近了,不行,來,試試,試試。

    陳浩南跑到門口關上燈,站在椅子上舉起一聽手,哦——哦——,預備,開始! 哦——哦——嗚——嗚哦—— 大家一起哼起前奏,我慌忙随他們哼起來,我一次都沒有排練過,隻好遠遠地站在門口,眯起眼盯緊了他們的口型,跟着他們亂哼,亂唱。

    我突然明白他們為啥讓我站在門口了。

    我哼着哼着笑了出來。

    但他們很嚴肅,誰都不理我,馬純還指了指我,吓得我趕緊收起笑臉,站直腰,認真跟着他們哼起來。

     他們的前奏合聲高低起伏,錯錯落落,陳浩南還動用了他的假嗓子,哼得纖細悠長,如蟬鳴,彭浪微張着嘴,啊——的聲音寬闊而綿軟,像條緩緩流淌的河,馬純低低的嗚咽聲讓我心裡一陣感傷,朱子康站在床上,哦嗚哦嗚的,讓我想起一匹朝着月光長嗥的野狼,但又和其他幾個人或纏綿或憂傷的嗓音異常契合,王一凡是透亮的啊聲,像清水撫過白沙,長風穿入竹林。

    我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奇異而美好的聲音,不由得忘了發聲,直到朱子康朝我指了下,我才又趕緊張開嘴,唱起來。

     那天,黃昏 開始飄起了白雪 憂傷,開滿山崗 等青春散場 有主唱,有合聲,當然,也有我這個“亂聲”。

    我的身心,一下子進入過去三年時光的點點滴滴:初入校門時的憤恨與茫然,心動時的甜蜜與慌張,課堂上的拖沓與惆怅,運動場上的汗水與呐喊——所有的一切,湧上心頭。

     午夜的電影 寫滿古老的戀情 在黑暗中, 為年輕歌唱 未來已在我們腳下,即将踏上征程的兄弟們啊,我會将你們記在心裡。

    他日,我們再重逢,會一起回憶這一刻,回憶月光中每個人的臉龐和身影,回憶我們閃着淚光的心聲。

     走吧,女孩 去看紅色的朝霞 帶上,我的戀歌 你迎風吟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