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心動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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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治社會似乎更應該注重公德,注重常識。

    特别是越過常識,去追求法律的答案,看起來嚴肅謹慎,細想又有些荒誕不經。

     不知道我父親知道了這件事,會不會為學校的管理失當追究學校的責任。

    當然,這隻是想想,他不會知道的。

    就算是知道了,就算是追究了,也不是心疼我,而是出于商人的本能,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心理。

     這樣想我父親,有時候,我心裡有點不安,但大多數時候,我都想,能看清自己的父母、自己的親人,是一種能力;看清能容納,是一種胸懷。

    雖然大多數時候,我感覺自己并沒有做到容納。

    希望我年紀再大點,比現在做得更好一些吧。

     我站在湖邊,被那麼多人圍着,有點蒙,不然我不會被他們拉着,又往醫務室走。

     但是怎麼說呢,是不是這樣,就算在我自己心裡我都不肯承認,我其實,很想再回去。

    這是不是就是情感和理智難以調和的矛盾?盡管很難說清楚逃和回,兩者受情感和理智操縱哪邊多一些。

     有時候對我們重要的,恰恰就是這些難以量化的東西。

    這也是教育與其他行業最大的不同吧,因前者涉及心靈,而心靈,該用什麼單位标示呢?怎麼計量呢? 還未走近,我就看到裡面滿滿當當,姚曼老師(我終于想起她就是我報到那天見到的那個女老師了)、杜蘭亭大夫、管學生工作的顧作新處長(當時這些人,我還一個也不認識),還有兩個我一直到現在也沒分辨出的年輕老師,和剛才接待我們的穿白大褂的學生助手,把受傷的女孩連同她坐着的床緊緊圍住。

    我連她的頭發絲都沒看見一根,心卻更猛地狂跳起來。

    我把住門框,拒絕被兩個從水裡抓起我的學長(往這邊走時我看清了,他們比我大不了多少,但沒穿迷彩服)帶進門。

     我說,我沒事兒。

     這可不行。

    其中一個學長說。

     後來我知道,他是15級能源化工系應化三班的方平,一年後考進了曲師大,我們後來成了很好的哥們兒,現在經常在微信上聯系。

    方平說,這可不行,池塘裡水很髒,如果嗆進肺裡,會生病的。

    另一個點着頭,附和說,是啊,是啊,稍等下吧,讓杜大夫看看。

    不然,我們沒法交代。

     我說我不用你們交代,是天太熱了,我自己跳進去的,我就是想涼快涼快。

     我╳,方平上下看看我,罵了句髒話,真的還是假的?你是哪個班的? 你是哪個班的,這句話,在學校裡,常常不是一句好話,常常意味着你做了不好的事,意味着這件事,需要向老師、學管處、相關部門甚至院領導報告。

     我須臾間意識到說故意跳進去這句話後果的分量。

    我飛快地轉動腦筋,說,也不算是完全故意,我往南跑時,風把帽子吹進湖裡了,我是下去撈帽子,不小心絆倒了。

     撈帽子? 方平他們對視了下,方平說,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的,我也不知道哪句是真的了。

    隻是,水裡是邁不動腿,泥很深,草也多,很危險哪。

    說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自己有數,沒事就好。

     我讓方平他們走,但我還不想走。

    我要走了,可能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我回過頭,隐約看到杜大夫蹲在床前,托着她的一條腿。

    我多麼想隐在門外,偷偷地看她一眼啊。

     又改主意了?方平問。

     沒,沒。

     我轉過頭,快速朝前走。

     在宿舍樓下面的小花園裡,方平伸出一隻手,握着我的髒手,說,我在二号樓316,歡迎去找我玩。

     另一位學長,叫趙樹陽,也是應化三班的。

    當時他們下了晚自習,到圖書館複習功課。

    趙樹陽在湖南讀了一年專科後,由于家庭變故,辍學去廣州一家電子廠打工了。

     這是救命之恩哪! 走進六号宿舍樓四樓樓道時,我突然意識到,如果不是方平和趙樹陽,我有可能會發生危險,因為我根本不會遊泳,雖然水也不深,但我自己卻沒有勇氣站起來。

    我捶了兩下憋悶的胸口,感到後怕。

     而這個後怕,我隻想一件事,那就是,我要死了,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盡管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為什麼受了那麼重的傷。

    我在心裡祈禱她趕快好起來。

    我已經認清楚了那個女老師,我很快就知道她是誰,是哪個班的班主任(看起來是班主任),會很快知道她的名字。

     但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 當我回到宿舍,躲進衛生間脫下髒衣裳,洗了澡,洗完衣裳和帽子,穿着短褲和背心在蚊帳中躺下時,不禁感歎,真舒服啊。

     我知道,剛才我在衛生間時,他們一定在外面笑我搞成臭豬了,并且猜測了很多原因。

    也許他們很快就會知道,因為這種糗事,傳得格外快。

    讓他們樂去吧,讓他們誤會吧,讓他們都明白吧,我什麼都無所謂,再說,誰敢當着我的面嘲笑我呢。

     不敢當着我的面—— 第二次,這句話閃過腦海。

    我突然想,他們為什麼不敢?我會打人嗎?還是能動用别的手段制裁他們? 天!我隻敢用我的蠻橫無知,讓他們尴尬,對,隻是尴尬,除此之外,我還能做什麼呢?他們是不敢嗎?不,他們是不屑于,是避之不及,是鄙棄。

     我突然明白了女孩看向我的目光為什麼那麼鋒利——那是我的心,在看我自己。

     這一刻我才明白,自從看見她臉的那一瞬間,我走每一步路,說每一句話,上每一級台階,看每一個人——我的舉手投足,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裡面,都有她的影子。

    這個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像病毒,侵入我的每一個細胞裡。

    每想起一點自己的惡劣,那刀片,就割得我生疼。

     ——世上的所有的美好,很多時候,是一面鏡子,反照着鏡前人所有的不美和不好。

    所以我們感受到美的同時,也感受到了隐藏在背後的反面。

    這也許才是美真正的意義。

     我閉上眼,努力忘掉她,忘掉她在我手臂上的重量,忘掉她的嘤嘤啜泣,忘掉她的目光,忘掉——有那麼一會兒,好像是忘掉了,蒙蒙眬眬的,要睡着了,但“嘭”的一聲,又把我驚醒了。

    清醒後好半天我才想起,剛才那一聲,是我跳進水裡的聲音,已經過去多時了。

     回憶我剛入東技之後一年多的時光,我常常想我跳入雁栖湖,是個多麼大的隐喻啊。

    也許是我潛意識裡發覺到了自己的荒唐,想濯洗一淨,隻是越滾越污。

    明明隻需要站起來就可以逃出來,我卻得了精神的肌無力,像個軟體動物,最後隻能被拎到岸上,還要為自己的懦弱和荒唐掩上一把謊言的大傘——黑暗的心思、不良的言行經不起風吹日曬,更需要細緻缜密的遮掩和保護。

     但那時躺上床的我,還不會這樣想,隻是一陣陣感覺渾身發虛。

    臉上、後背、手臂上的皮膚陣陣疼痛,我甚至懷疑在湖裡被什麼割傷或劃傷了,反複用手指肚撫摸檢查。

    最後确定沒有傷處之後,才又一次掙紮在女孩薄刃般的目光裡。

     我的身體是被洗淨了,但我的所作所為,是多麼肮髒,多麼令人不齒。

    我為什麼要和整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