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獄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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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有好多同學和我想的一樣,教室裡很快分成兩派吵起來。

    我派以彭浪為代表,說搞這麼多形式主義的東西,浪費時間浪費精力,揀自己喜歡的技術來一門不就行了嗎?另一派以青年幹部林幸哲為代表,說任何技術,沒有理論的指導,學起來不免盲人摸象,甚至會誤入歧途。

     我派說古代那師傅帶徒弟,都手把手教,沒見哪個先讓讀課本做作業的。

    另一派說,所以,古代制造業不發達,也發達不了,現代工業的興起,首先是制定了整齊劃一的标準和規則。

    中國近代的落後,就是農耕文明與海洋文明在工業時代對決中的落後,這是個系統性的問題,我們要想擺脫農耕習慣走向智造強國,必須要有嚴格的,甚至是嚴酷的工業标準。

     真有學問!我派陳浩南陰陽怪氣兒地說,你不去北大清華深造下,真是白瞎了這麼個人兒了。

     林幸哲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不去?我現在不去,就代表永遠不去嗎? 陳浩南被噎了一下,低頭嘟囔道,癞蛤蟆打噴嚏,口氣不小。

     林幸哲說,當然,感覺理論課毫無必要的,可以不學嘛。

    沒人逼你,逼你也沒用,是不是? 我派後來我知道他叫王赫的男同學邊劃拉着手機邊回過頭說,聽你講話,真的是,咋說呢,我可不是想擡杠啊,就是真心認為,你這樣的叫啥呢,該叫青年才俊,和我等坐到同一個教室裡,我們感覺有點,有點啥呢,有點配不上你。

    這真不是農耕文明與海洋文明的關系,這是人與人的不同,我和你好像不是同一個物種。

     我派有幾個同學鼓掌鼓勵。

     林幸哲搖搖頭,輕蔑地笑了下,說,這是另外一個問題了,各位,請便。

     說完,坐回座位上開始翻看課本。

     我百無聊賴了,翻翻課本,沒一本看懂的。

    翻到底,抽出語文課本,翻翻後面,看有啥有趣的故事啥的。

    一個下午,就這樣過完了。

     下課回到宿舍,回憶這一天,有點小驚喜,又有點小失落。

    小驚喜是燕尾服帶來的,小失落呢,感覺事先設想的自己的那種酷、帥、個性,一點沒發揮出來。

    沒進來之前,我以為和别人不一樣,和那男同學說的那樣,我以為我就是因為家庭變故放任了自己,考試時沒有考好才來了這裡,這個學校,這些同學,都配不上我。

    但一天下來,又找不到任何一點自信。

     咋想,咋有點泯然衆人矣之感。

     我想着想着,竟然歪在被子上,睡着了。

     我是帶着一點傷心和失落被“獄友”們喊起來吃晚飯的。

    待我确認自己真的清醒了,捂緊頭上的棒球帽坐起來,看到獄友們身着齊整的迷彩服站在地上,不自覺地一個個昂首挺胸的,像待檢閱的隊伍。

    走啊,彭浪擡頭朝我招了下手,和大家一起出去了。

    我想滑下床去,但感覺渾身無力,拿手撐一下床鋪,胳膊和面條一樣,我索性又躺下來,反正,三頓五頓的,也餓不死人。

     樓道裡是雜沓的腳步和叫鬧,節日般。

     不快樂的人隻有我一個。

     我不由得摸摸左胸口,那裡有一張小小的紙片,是母親的照片,這一刻,我是多麼想她。

     從小到大,具體一點,從六歲開始上一年級到初二,我就一直是母親的驕傲。

    每次大考,幾乎從來沒落下過前三,年底班主任老師手中那沓獎狀裡,一定有我“三好學生”和“優秀班幹部”的兩張。

    當然,誰都知道,雖然名目不同,獎的主要都是學習成績。

    我考得好,也沒感覺費什麼力氣,當什麼事成了一種習慣,就習慣了,不覺得有什麼額外的付出。

     可母親每回都接過獎狀,鄭重地看上半天,臉上的光芒都讓我有點睜不開眼,母親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兒,說,我們家良良最棒啦! 到這裡,我徹底明白了,我和姐姐的那些獎狀,不過是我的母親聶秀芳女士的母性光芒之餘輝。

    當我初二下學期期末考試前,這層光輝一朝盡失,我的世界,就此陷入無底黑暗。

     那時候,母親在我心裡,就隻是母親那麼簡單。

    不像别的同學的母親,同時是某個單位或部門的幹部,某個公司的财務或工人,某個店的老闆。

    我母親,除了必要的去菜市場、看望祖父母和外祖父母,平時很少出門,就是在家等着我放學回家。

    原來,還等父親和姐姐,父親後來越來越忙,基本住在公司,姐姐外出上了高中、大學,後來參加工作,母親等的,就隻有我了。

     失去母親之後,我才知道,母親是她老家村裡第一個大學生,畢業後分配到縣工商局,在工作中認識了當時在别的公司跑業務的父親,還談起了戀愛,在外祖父母一家人的反對中,嫁給了父親。

    我父親很快獨自創業,橡膠公司風生水起之後,應父親的再三要求,母親辭職,做了全職主婦。

     記憶中,父母從來沒有像别的同學的父母那樣,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