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淡路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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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即将竣工的明石大橋騰空而架,到時這跨海輪渡或許停業,或許是減少班次,但即使這樣仍有可能作為連接兩岸交通的一種方式而繼續下去。

     從明石到淡路島,論距離真可謂一箭之遙,輪渡也不過二十來分鐘。

    但倘若開車從這兒上明石大橋,卻要繞行好大一圈才能開上公路,同時過橋費也不會太低。

    如果輪渡完全停業,當地居民反而會感到不方便。

    但是隻要明石大橋一通車,利用輪渡的乘客無疑會大幅度減少,而輪渡碼頭的繁華也将很快成為過去。

     然而,眼前這等着渡海的汽車長龍也真讓人望而生畏。

    輪渡每隔半小時一班,排班等着過海的車輛從碼頭一直延伸出去老遠,今兒又不是節假日。

    不,可能正因為如此,碼頭才會這麼擁擠。

    在這車輛長龍中,最醒目的莫過于車身上标有公司名、公司微記之類的各類公家車。

     聽說,還要等一個半小時左右才能乘上輪渡,淺見光彥便走進輪渡售票處隔壁的一家餐館。

    不知這家餐館是輪渡公司經營的,還是個人承包的,就像候船室一樣狹小而雜亂,給人一種不衛生的感見,櫃台上的玻璃櫃裡,陳列着用小盤盛着的飯菜,雖說是自助餐,但是那裡沒有一樣能夠引起食欲的東西,同時餐桌的排列也太擁擠,裡面又昏暗,從哪個角度去看這家餐館都在“及格線”以下,或許是因為明石大橋馬上就要通車的緣故吧,經營者也懶得去改善一下這裡的環境。

     總之,那家餐館讓人倒胃口。

    淺見走出餐館,穿過寬寬的輪渡碼頭,向馬路對面的一家“24小時店”走去。

    店内燈火通明,有剛剛做好的盒飯、壽司卷等出售,淺見挑了一盒養麥涼面,滿滿的一盒子、看上去味道不錯。

     在淺見之後進來的一位男子伸手拿了剩下的另一盒,兩人不覺相視而笑,那男子大約四十五六歲左右、比淺見矮一些的瘦個子,在胡子拉碴的笑臉上,看不出有什麼陽剛之氣。

     淺見出了那家“24小時店”,回到自己的車位處、或許是看到了車牌吧,随後跟來的剛才那位男子問道:“哦,您也是從東京來的嗎?” “我也是東京的,對不起,您是從事新聞工作的吧?” “喂,可以這樣說吧,為幾家雜志寫稿。

    ” “哦——” 男子仿佛還想說點什麼,可像是又改變了主意似的,道了聲“再見”便離開了。

    淺見有些惦念地擡頭望去,隻見那男子的車離淺見的車有五六台之遠。

    他一邊開車門,一邊回過頭來張望,正好與淺見的視線碰到了一起。

     淺見含糊地笑了一笑算是回了禮。

    那男子又一次露出了猶豫的神态,但最後還是隻是點了點頭,然後彎腰鑽進了自己的車裡。

     淺見也鑽進自己的小車,他把駕駛椅往後滑了滑,以便在方向盤之間開辟一個空間,然後匆匆忙忙地攤開剛買回來的養麥涼面。

    在車上用餐雖然這不是第一次,可吃養麥面卻是頭一回,連旁觀者都會覺得這光景挺可笑,一想到剛才那位男子可能也在這樣吃荞麥面時,淺見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經過長時間的等待,車隊終于開始向前移動。

     不知怎麼回事,淺見每次乘輪渡總有些緊張。

    這是由于對大海既憧憬又恐懼的矛盾心理所緻。

    當把車開進張着黑洞洞大口的船艙時,一種仿佛完成了一大工程或者是幹了一樁無法挽回的事的心情交織在一起。

    乘飛機時也如此。

    結婚時或許也會有這種感覺。

    把自己的一生委托給對方,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淺見停好車,然後順着階梯登上客艙。

    甲闆上,海風習習,空氣清爽。

     進客艙時,放在房子正中間的那台電視正在播放新聞節目,當時電視正在報道某位女性小說家之外的消息,報道說,正在創作中的小說家突然客死于箱根的賓館裡。

    淺見的朋友圈中有推理小說家,閑聊中也時常提起過這位女作家,因此他對此報道很感興趣,忘記了坐下,就這樣站着看了起來。

    當電視裡的話題轉向别的時,淺見仍呆呆地盯着畫面、那位女作家之死的報道給淺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也還算年輕,應該與淺見的朋友的年齡差不多,一想到那位令淺見讨厭的能說會道的作家都有“突然死去”的時候,淺見不由得在心底裡想到往後應多積德行善。

     當視線離開電視畫面時,淺見的目光不經意地觸擊别坐在最前排的一位男子的身影,那男子坐在長凳上,由于坐得很靠前,從淺見這個位置隻能看到他的側影,他也像淺見一樣死死地盯着電視畫面。

     這時,進來一幫團體觀光遊客,客艙裡頓時嘈雜起來。

    為了避開這些噪音,淺見離開客艙來到甲闆上,此時船已開始啟動,正在碼頭内調頭。

     輪渡離開碼頭,在平靜的海面上行進,從側面駛入巨大的明石大橋的橋孔,淡路島近在眼前。

     淺見在岩屋港下了船,開車繞過島的北端往西海岸行駛,面向明石海峽的北部海岸叫“松帆之浦”,那兒以《百人一首》(收集有一百個和歌詩人名作的和歌百首集)中藤原定家的戀歌而聞名(和歌大意為:夕陽中,我焦急地等待着一直不見人影的心愛姑娘,那燃燒着的戀火,如同漁家婦女傍晚在風平浪靜的松帆灣制鹽而燃燒着的海草一樣)。

     從這一帶至南端的北淡町、一官町附近的斷層的活動,是吸神(大阪——神戶)淡路大地震的震源之一,那次大地震雖然已過去了整整一年,然而,斷層活動及周圍受災房屋的痕迹仍然清晰可見。

     淺見這次來此地的目的是為了造訪專門供奉以“淡路廢帝”而著稱的早良親王的常隆寺,早良親王本是光仁天皇的皇孫,桓武天皇的皇太子,由于涉嫌謀反罪,被剝奪了皇位繼承權。

    為此,親王絕食抗議,在流放淡路島的船上憤然死去,爾後其冤魂常在皇城一帶作祟。

    為了鎮魂,心虛的桓武天皇便在淡路島的山裡建了一座寺廟,這便是以後的常隆寺。

    結果,不但沒有鎮住冤魂,反而使桓武天皇不得不放棄剛剛建好的長岡京将首都遷往京都。

     總而言之,京都之所以有今天一千二百多年的輝煌曆史,全憑沾了早良親王的冤魂的光。

     淺見拍了一些街景和海岸的照片後,便去北淡町政府問了問路。

    從町政府稍往前行駛一會兒,穿過交叉路口,迎面便是一段陡坡,路面倒是鋪的瀝青,但由于那場大地震,沒修複的地段随處可見。

     或許是上述原因,極少迷路的淺見在這裡也迷失了方岡。

    幾經周折,終于開上了通往訪問地的路。

    穿過林木蔥郁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在山頂附近與一輛迎面駛來的小車相擦而過。

     由于山路太窄,淺見全神貫注地開着車,隻是稍稍瞟了一下對方,覺得好像是在碼頭遇到的那位男子當時隻是一刹那的工夫,而且那男子繃着一張可怕的臉,或許有可能是看錯了人,可是車牌号也确實是東京的埃行駛不到一分鐘,便進入常隆寺,在寬如小學操場那麼大的空地對面是正殿,其右側是這座寺廟住持的件房,兩座建築都十分陳舊.一塊刻有該寺廟内來的大木牌上記載着早良親王的故事,以及寺廟在該地區的影響。

    常隆寺作為桓武天皇的祈禱寺廟,建于公元805年,是北淡地區的山嶽崇拜、修身的靈山。

     淺見來到廚房門口。

    門開着,一間沒鋪地闆的房間與居屋相連,身材高大、穿着白色衣衫、約莫四十來歲的住持靠着柱子盤腿而坐,而一位女性在旁邊正與兩個孩子玩耍,大概是他的夫人吧。

    看見淺見進來,夫人迎了上來。

     “我想打聽一下常隆寺的曆史。

    ”淺見遞上名片說,夫人仔細看了看名片,盯着淺見的臉說:“您,莫非是……淺見光彥,不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大偵探淺見嗎?” 這話使淺見吃驚不校 “哦,不過可不是什麼大偵探……這麼說您認識我?” 淺見不由自主地擡起眼皮問道。

     “認識,認識,我是您的忠實讀者,在電視上也見過您,不過現在的您比電視上更精神!” 被夫人這麼一誇,淺見不好意思地漲紅了臉。

     這時候,住持和孩子們也來到門口,好奇地觀望着兩人的對話。

     “快進來吧。

    ”夫人将淺見請進屋,在小炕桌旁住持的對面坐了下來。

    主持說道:“您寫的書我沒讀幾本,可内人卻是您的忠實讀者,好像讀過好多哩。

    不過,您突然出現在這兒,我們确實很吃驚,又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到這兒來采訪是我的本職工作——曆史采訪。

    托那推理‘小說家’稱号的‘福’,讓人覺得我總是在調查某樁案件。

    ” 淺見苦笑着搔搔頭說。

     住持夫人沏好茶,坐到住持旁邊。

     “在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