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基因機器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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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為在某種意義上行為的複雜度是編碼在基因裡的。

    當其他基因都是編碼一個蛋白時,怎麼會有一個單獨的基因來導緻利他行為呢?但實際上所謂的基因“導緻”了什麼隻是意味着如果這個基因發生一個變化,那麼那東西會跟着産生一個變化。

    單個遺傳性的變化,也就是細胞裡遺傳分子的某些細節的變化,就會導緻原本就很複雜的胚胎發育過程産生變化,因而,導緻行為的變化。

     例如,一個“導緻”鳥類兄弟般利他主義的基因突變,一定不是單獨地肩負起了一個全新的複雜行為模式的責任。

    相反,該突變會調節一些已經存在的,而且肯定很複雜的行為模式。

    這裡最有可能的先驅者是家長行為。

    鳥類通常都會有複雜的神經裝置來滿足它們喂養和照看它們自己後代的需要。

    這實際上也是來自于它們的祖先,然後經過了很多世代的緩慢的、一步一步地進化而來。

    (順帶說一句,對于操縱兄弟關愛的基因的懷疑者總是前後矛盾的:他們為什麼不對同樣複雜的關于操縱家長關愛的基因産生懷疑呢?)這個之前就存在的行為模式——本例中的家長關愛——是受一個簡單的經驗法則所調控的,例如“喂養巢裡一切張着小嘴喳喳叫的東西”。

    那麼負責“喂養弟弟妹妹”的基因則可以通過加速該經驗法則的發育成熟時間而實現。

    一隻攜帶有兄弟關愛基因突變的幼鳥僅僅是将其“家長”經驗法則比正常鳥類提前激活。

    它會把父母巢裡的張口喳喳叫的東西——實際是它的弟弟妹妹——當做是它自己巢裡張口喳喳叫的他自己的孩子。

    遠比不上發明一個嶄新的複雜行為,“兄弟行為”可以通過在此前已經存在的行為的發育時間上進行一點小小的變化而産生。

    和通常一樣,謬誤往往發生于我們對遺傳的漸進性的遺忘。

    事實上适應性進化是通過小的、一步一步地對已經存在的結構或行為的改變而來。

     蜜蜂有一種叫腐臭病(foulbrood)的傳染病。

    這種傳染病會侵襲巢室内的幼蟲。

    養蜂人馴養的品種中有些品種比其他品種更易于感染這種病,而且至少在某些情況下各品系之間的差異證明是由于它們行為上的不同。

    有些俗稱衛生品系的蜜蜂能夠找到受感染的幼蟲,[*]把它們從巢室裡拉出來并丢出蜂房,從而迅速地撲滅流行病。

    那些易感染的品系之所以易于染病,正是因為它們沒有這種殺害病嬰的衛生習慣。

    實際上這種衛生行為是相當複雜的。

    工蜂必須找到每一患病幼蟲所居住的巢室,把上面的蠟蓋揭開,拉出幼蟲,把它拖出蜂房門,并棄之于垃圾堆上。

     [*]如果這本書的初版就有腳注,那麼肯定會有一個腳注來解釋那些關于蜜蜂的結果并不是那麼完美,就像羅森布勒(Rothenbuhler)自己小心翼翼做的一樣。

    按照該理論,在那許多品系中不應該出現衛生品系的行為,但是實際上卻出現了一個。

    按羅森布勒自己的話來說:“我們不可能忽略這個結果,無論我們多麼想這樣做,但我們這個基因假設是基于其他數據的。

    ”一個可能的解釋是那個異常的品系發生了一個突變,盡管這并不是那麼可信。

     由于各種理由,用蜜蜂做遺傳學實驗可以說是一件相當複雜的事情。

    工蜂自己一般不繁殖,因此你必須以一個品系的蜂後和另外一個品系的雄蜂雜交,然後觀察養育出來的子代工蜂的行為。

    羅森比勒(W.C.Rothenbunler)所做的實驗就是這樣進行的。

    他發現第一代子代雜交種的所有蜂群都是不衛生的:它們親代的衛生行為似乎已經消失,盡管事實上衛生的基因仍然存在,但這些基因已變成隐性基因了,像人類遺傳藍眼睛的基因一樣。

    羅森比勒後來以第一代的雜交種和純粹的衛生品系進行“回交”(當然也是用蜂後和雄蜂),這一次他得到了絕妙的結果。

    子代蜂群分成三類:第一類表現出徹底的衛生行為,第二類完全沒有衛生行為,而第三類則是折中的。

    第三類蜜蜂能夠找到染病的幼蟲,揭開它們的蠟蜂巢的蓋子,但隻到此為止,它們并不扔掉幼蟲。

    據羅森比勒的猜測,可能存在兩種基因,一種是進行揭蓋的,另一種是扔幼蟲的。

    正常的衛生品系兩者兼備,而易受感染的品系則具有這兩種基因的等位基因——它們的競争對手。

    那些在衛生行為方面表現為折中的雜交種,大概僅僅具有揭蓋的基因(其數量是原來的兩倍)而不具有扔幼蟲的基因。

    羅森比勒推斷,他在實驗中所培育出來的,顯然完全是不衛生的蜂群裡可能隐藏着一個具有扔幼蟲的基因的亞群,隻是由于缺乏揭蓋子基因而無能為力罷了。

    他以非常巧妙的方式證實了他的推斷:他自己動手把蜂巢的蓋子揭開。

    果然,蠟蓋揭開之後,那些看起來是不衛生的蜜蜂中有一半馬上表現出完全正常的把幼蟲扔掉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