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在上帝的空曠自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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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色地問道,就像是站在他教的一班學生面前。

     他們在一條冒出霧氣的水溝前站住了。

    暴風雨馬上要來了。

    “啊喲。

    ”歐梅爾舅舅用沙啞的聲音說,俯下身,做出要系緊鞋帶的樣子。

    一輛紅色的賽車飛馳而過,方向盤前坐着一位金發女士。

     她的頭發在風中飛舞,她有瑪蓮·黛德麗[178]的高顴骨。

    在凝固的一瞬間裡,她那帶黑眼圈的淡藍色斜眼睛靜靜地瞅着路易斯。

    方向盤上的手套是淺黃色皮革的。

    她穿着一件駝毛大衣,長毛衣領高高豎起。

     血紅的嘴唇,嘴角向下拉,做着拒絕的表情或為了專注地看兩邊盡是楊柳和銀白楊的蜿蜒小路而繃緊。

    她驅車去她的小宮殿。

    雨開始下了,大顆大顆冰冷的雨滴。

     “現在好好看看。

    ”歐梅爾舅舅說。

    紅色跑車到了林蔭道,轟轟響着開跑了,消失在了裝飾着旗幟的療養院背後。

     “接下來她還會用醉酒的腦袋撞一棵樹的。

    ”歐梅爾舅舅說。

     “那樣她就能擺脫他們了。

    ”路易斯說。

     “擺脫誰?” “那些男人。

    ” 歐梅爾舅舅把褲腿卷起來,跳過了水溝。

    “哪些男人?” “所有想娶她的男人。

    ” “也沒有多少個吧?” “比如說,阿爾曼德舅舅。

    ” “你的阿爾曼德舅舅,”歐梅爾舅舅說,“是個浪——漫的靈魂。

    ” 這是什麼意思?是說他讀髒髒的法國小說。

    浪/羅——漫[179]的是法語。

    我們是日耳曼人。

    上帝就是這麼分割世界的。

    種族各式各樣,有一些尤其讓他動情,原因隻有他自己知道。

    勞拉夫人喚醒了男人們心中那個浪——漫的靈魂,浪——郎,漫——蠻,蠻漢子的靈魂。

     “這種浪漫是好,還是壞?” “在他這個年紀非常壞。

    ”歐梅爾舅舅說,“她看到我了嗎?” “我想應該沒有。

    ” “你肯定?” “她也許看到了你,但沒有認出你來,不然她就停車了。

    ” “也許她正有急事,隻想盡快回到家。

    ”歐梅爾舅舅加快了步子,彎進一條通往林蔭道的小路。

     “我們要去她家嗎?” “才不呢。

    打死也不去。

    ” 路易斯要費不少力氣才能跟得上。

     “我估計她又在走私了。

    她是從荷蘭邊界過來的,薩斯·範·亨特[180]小鎮。

    她開車開得火急火燎的。

    要是我車裡裝了這麼多鑽石,我也會這麼開車。

    就是這樣,她褲子裡裝滿了荷蘭的鑽石,往家裡開。

    ” 肯定挺痛的,褲子裡的皮膚都會刮傷的。

    還是說,她先把那些寶石裹在了擦窗子的抹布或藥棉裡?很有可能。

    現在路易斯明白為什麼拉夫這麼積極地找勞拉夫人的内褲了。

    他肯定巴望着有塊寶石粘在了褲子上。

     “她身旁座位上沒有坐人吧?” “沒有,歐梅爾舅舅。

    ” “後座上也沒有人?” “也可能有人面朝下地躺在車裡,在她腳邊。

    ” 他舅舅又破口罵人了,步子走得更快,就像是在和那些盡說猥亵罵人話的弗拉芒堕落士兵一起在阿爾伯特運河邊急行軍。

    路易斯剛想走到椴樹下去,因為雨下大了,可歐梅爾舅舅已經跨上了牧場草地,氣喘籲籲地從鐵絲網下爬過去,跑了起來,一直跑到能看到小宮殿為止。

    跑車停在一張遮陽篷下。

    看得到霍爾斯特,他身後的圈裡聽得到牛羊的咩咩哞哞。

     “她在家。

    ”歐梅爾舅舅說。

     “她躺在床上聽收音機。

    ”霍爾斯特說。

    他粗壯笨重的身軀走進了小側房的一間低矮、發黴的房間。

    霍爾斯特沒有剃胡子,毛發像刺一樣紮出來。

    他提了提自己的往下滑的燈芯絨褲子,朝壁爐邊的安樂椅指了指,用魁梧的背對着他們,甩掉了腳上的木鞋。

    這個房間幾乎是空的,牆上挂着一個自行車輪胎。

    一片幹枯了的棕榈葉。

    紅色瓷磚上的白砂。

    一碗牛奶,裡面遊着一隻金紫色的蒼蠅。

     “俺對自個兒叨叨,”歐梅爾舅舅突然說起了方言,“幹啥不去找霍爾斯特,給人家道個日安咧。

    ” “好。

    ”霍爾斯特說。

    他給自己和歐梅爾舅舅各倒了一杯杜松子酒。

     “就是說,她在聽收音機。

    ” “聽三四種語言的廣播。

    ” 雨,雨。

    羊。

    在這兒,在自己家裡,霍爾斯特顯得不一樣,比在學校宿舍門口的車裡顯得年輕。

    他看似在自己房間裡并不自在,捅捅火,找拖鞋,與粉刷過的牆壁和窗戶保持距離,在櫻桃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