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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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了這一點,我全身上下就變得十分輕松。

    事實上,我想過别的旅程和别的地方,以及别的生活。

    我體内的某部分對美好精緻的事物抱有憧憬。

    我常常想如果……就拿明天我将得到的一萬五千比索來說……我可以去菲律賓……或者去厄瓜多爾,開始新生活,和一個身家百萬的美麗少女結婚……我們在椰子樹下的吊床睡午覺,黑人侍者會給我們端來切好的橙子。

    我會悲哀地凝視着大海……您知道嗎?……我深信,無論走到哪兒我都會悲哀地凝視大海……深信我永遠都不會獲得幸福……最開始,這确信讓我失去了理智……但現在我已經習慣了……” “那為什麼要進行那個實驗?” “知道嗎?……我還沒抵達自身的最底端……犯罪是我最後的希望……‘占星家’也知道這一點,因為今天當我問他是否擔心我會逃跑時,他回答說:‘不,現在還不擔心,不……因為您比任何人都需要完成這件事來擺脫您的痛苦……’您瞧瞧,我堕落到什麼地步了。

    ” “我從沒想過這樣的事會發生。

    他會在坦珀利被殺死?” “對,然而……誰知道呢?痛苦!您知道痛苦是什麼嗎?像梅毒一樣在骨頭裡根深蒂固的痛苦?您瞧,我要跟您講一件四個月前發生的事:我在郊外一個火車站等車。

    火車還有三刻鐘才來……于是我穿過車站對面的廣場。

    我在長凳坐下,沒過幾分鐘,一個女孩……大概九歲的模樣,坐到我身邊。

    我們開始聊天……她穿着一條白色的圍裙……住在對面的某棟屋子裡……我無法抑制地漸漸把聊天引向猥亵的話題……但我很謹慎……試探着,摸索着。

    一股強烈的好奇占據了我的意識。

    女孩被懵懂的本能迷惑住,顫抖地聽我講述……我緩緩說着,那一刻我的臉上一定露出一副罪犯的模樣……兩個扳道工從不遠處的小屋裡留意着我,我對她講述性的神秘,鼓動她去誘導她的女朋友們……” 伊波麗塔用手指按住太陽穴。

     “您真是個禽獸!” “現在,我來到了終點。

    我的生活十分恐怖……我需要為自己制造可怕的麻煩……犯下罪孽。

    别看我。

    也許……您看……人們已經忘了‘罪’這個詞的含義……罪不是過錯……我終于明白,罪是人類将與上帝系在一起的細繩剪斷的行為。

    上帝将會永遠拒絕他。

    就算那個人在犯罪後的生活比最純潔的聖人的生活還要純潔,但他也無法再次抵達上帝。

    我即将剪斷将我和神愛系在一起的細繩。

    我知道。

    明天起,我将成為地球上的一個怪獸……想象一下,一個小生物……一個胎兒……一個住在母體之外的胎兒……永遠不會長大……毛發很多……很小……沒有指甲,不是人卻走在人群之中……它的脆弱讓周圍的世界毛骨悚然……但沒人有辦法能讓它回到走失的母體中。

    那即是明天會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我将永遠離開上帝。

    我将孤身一人在地球上。

    我和我的靈魂,孤零零的我們倆。

    無窮在我們的前方。

    永遠孤獨。

    日日夜夜……永遠挂着一輪黃日。

    您明白嗎?無窮在變大……頭頂挂着一輪黃日,遠離神愛的靈魂獨自盲目地在黃日下前行。

    ” 突然,一陣沉悶的聲響震動地闆,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埃爾多薩因驚恐地不再說話。

    伊波麗塔跪在他的腳邊……她拉起他的手,親吻它。

    女人在黑暗中叫喊道: “讓我……讓我親吻你可憐的雙手。

    你是地球上最不幸的男人。

    ” “伊波麗塔,站起來。

    你受了多少苦啊!站起來……我求你了……” “不,我想親吻你的腳,”他感到她的手緊握着他的大腿,“你是地球上最不幸的男人。

    我的天呐,你受了多少苦啊!你多麼高尚……你的靈魂多麼高尚啊!”伊波麗塔後來對“占星家”說道:“在埃爾多薩因向我坦白了那個謀殺計劃後,我想到可以借此敲詐您,在那一刻,我跪在了埃爾多薩因面前。

    ”——評論者注 埃爾多薩因無比溫柔地将她扶起來。

    他的心被一陣強烈的憐憫軟化,把她拉到胸前,理了理她前額的頭發,對她說: “要是你知道此刻對我而言,死亡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

    像遊戲一樣。

    ” “你的靈魂多麼高尚啊!” “你發燒了嗎?……” “可憐的孩子!” “為什麼?現在我們倆都像上帝一樣……來,坐在我身邊。

    這樣舒服嗎?妹妹,你看,你說的話抹去了我受過的所有苦難。

    我們可以再活一段時間……” “對,像男女朋友一樣……” “在大日子到來時,你将成為我的妻子。

    ” “我多麼愛你啊!……你的靈魂多麼高尚啊!” “在那之後,我們就一起離開。

    ” 他們不再說話。

    伊波麗塔的腦袋躺在他的胸口上。

    天很快就要亮了。

    于是,埃爾多薩因把疲憊的身體蜷進沙發……她疲憊地微笑;随後,雷莫坐在地毯上,把頭枕在沙發邊上,就這樣蜷着身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