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關燈
在那一刻,我的世界顯得那麼安全而完美。

    如今我明白了——我竟然把那舒适的一切都視為理所當然。

    那感覺太美好,但也有太多方法能讓它瞬間粉碎。

     丹妮拉說:“我想要你摸摸我,賈森。

    ” 她的聲音變得粗啞、脆弱,幾乎像在說悄悄話。

     她閉上眼睛。

     每次的呼吸循環都會延長個一兩秒。

     直到呼吸完全停止。

     我不想把她留在外面,卻也知道不應該碰她。

     我于是起身,走向大門,跨步入内。

    屋子寂靜幽暗,死亡的感覺黏在我的皮膚上。

     我經過被燭光照亮牆面的餐廳,穿過廚房,進入書房。

    硬木地闆被我踩得吱嘎響——這是屋裡唯一的聲響。

     來到樓梯口,我停下來往上凝視着黑暗的二樓,兒子就在那裡,躺在他自己的床上腐爛。

     我感覺到一股力量把我往上拉,猶如黑洞那無可抗拒的引力。

     但我抗拒了。

     我抓起披在沙發上的毛毯,拿到外面,包住丹妮拉的身體。

     然後我關上我家的門,走下階梯,離開那個可怕的地方。

     我上了車,啟動引擎。

     轉頭看着阿曼達。

     “謝謝你沒有丢下我。

    ” “我應該走的。

    ” 我開車離去。

     城裡有些地區有電。

    有些則一片漆黑。

     我眼中不斷湧出淚水。

    視線幾乎模糊得無法開車。

     阿曼達說:“賈森,這不是你的世界。

    那個人也不是你的妻子。

    你還是可以回家和他們團圓。

    ” 理智上,我知道她說得沒錯,但情感上實在是撕心裂肺。

     我生來就是為了愛與保護那個女人。

     此時經過巴克鎮。

     遠方市區裡,有一整條街烈焰沖天,約有三十米高。

     州際公路上又黑又空。

     阿曼達探過身來,扯下我臉上的面罩。

     我家裡的死亡氣味仍附着在我鼻子裡。

     甩不掉。

     我不斷想到丹妮拉,想到她的屍體躺在大門口的一條毛毯底下。

     往市中心西側行駛時,我往窗外瞥了一眼。

     剛好星光夠亮,映出了高樓剪影。

     一大群黑森森的建築,毫無生氣。

     阿曼達說:“賈森?” “怎麼樣?” “後面有一輛車跟着我們。

    ” 我看了看後視鏡。

     車子沒打燈,好像一個幽靈緊跟在後。

     忽然間,刺眼的遠光燈和紅藍警示燈同時亮起,将細碎光線抛灑入車内。

     後面有個聲音透過喇叭放送出來:“靠邊停。

    ” 頓時驚慌之情高漲。

     我們完全沒有自我防衛的東西。

    隻有這輛爛車,而且任何車都能跑得比我們快。

     我把腳擡離油門,看着時速表指針逆時針擺蕩。

     阿曼達說:“你要停車?” “對。

    ” “為什麼?” 我慢慢踩下刹車,速度放慢後,轉上路肩停下車來。

     “賈森,”阿曼達抓住我的手臂,“你在幹什麼?” 我從側面後視鏡看着一輛黑色SUV跟着停在我們後面。

     “引擎關掉,鑰匙從窗口丢出來。

    ” “賈森!” “你就相信我吧。

    ” “最後警告。

    關掉車子引擎,從窗口丢出鑰匙。

    若企圖逃跑,警方将動用緻命強制力。

    ” 後面大約一公裡處,出現了更多車燈。

     我打到停車擋,關掉車燈。

    然後将車窗搖下幾厘米,手臂伸出去,假裝将一串鑰匙丢出去。

     隻見SUV駕駛座的門開了,一個戴着防毒面具的男人下車,手槍已經拔出。

     我猛地重新挂擋、開燈,将油門踩到底。

     在隆隆引擎聲中,我聽到一聲槍響。

     擋風玻璃上多了個星狀彈孔。

     接着又一個。

     這次嵌進卡帶音響内。

     我往後一看,發現SUV還在六百米後面的路肩上。

     時速表顯示九十六,數字還在爬升中。

     “離我們的出口還有多遠?”阿曼達問道。

     “兩三公裡。

    ” “很多人追來了。

    ” “我看見了。

    ” “賈森,萬一被他們抓到……” “我知道。

    ” 現在車速已經堪堪超過一百四十五,引擎很勉強地在維持速度,轉速指針也逐漸進入紅色區域。

     我們飛快沖過一塊路标,上面顯示我們的出口就在前方四百米處右側。

     以目前的速度,隻需幾秒鐘就能到達。

     來到出口時,車速一百二,我連忙緊急刹車。

     我們倆都沒系安全帶。

     慣性導緻阿曼達往前撞上置物箱,我則撞上方向盤。

     下了輔路後,我在停車标志處向左急轉,輪胎吱嘎尖叫,胎皮都要燒起來了。

    阿曼達被甩撞到門上,我也差點被甩沖到她的位子上。

     過高架橋時,我數了數,州際公路上閃着五組警示燈,最接近的那輛SUV現在已快速開進出口匝道,後面緊跟着兩輛悍馬軍用車。

     我們飛馳過南芝加哥空蕩的街道。

     阿曼達往前傾身,注視着擋風玻璃外面。

     “怎麼了?”我問道。

     她看着天空。

     “上面有光。

    ” “像是直升機?” “沒錯。

    ” 我開着車呼嘯而過空空的十字路口,經過關閉的電車站,然後離開貧民區,疾駛在廢棄的倉庫與鐵路調車場之間。

     在芝加哥的偏僻地區。

     “他們越來越接近了。

    ”阿曼達說。

     一發子彈“锵”的一聲打進車身。

     很快地又連三發,聲音像在打鐵。

     她說:“是機關槍。

    ” “趴到地闆上。

    ” 我可以聽見此起彼伏的警笛聲越來越近。

     這輛老爺車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又來了兩發子彈,貫穿了後窗和擋風玻璃。

    一發從阿曼達座椅中央射穿。

     透過布滿彈孔的玻璃,我看見湖就在正前方。

     我說:“撐着點,就快到了。

    ” 我向右急轉上普拉斯基道,接着又連着三發子彈打在右後門上,我于是關掉車燈。

     沒開燈的前幾秒,感覺就好像飛馳在徹底的黑暗中。

     随後眼睛才開始适應。

    可以看見前面的道路、四周建築物的幢幢黑影。

     這裡暗得就跟鄉下一樣。

     我松開油門,但沒有踩刹車。

     回頭一瞥,正好看見兩輛SUV來勢洶洶地猛甩進普拉斯基道。

     而前方,隻看得出一對熟悉的煙囪聳入星空。

     我們的時速已經不到三十公裡,雖然那幾輛SUV快速逼近,但遠燈應該還沒照到我們。

     看見圍牆了。

     我們的車速繼續下降。

     我駛越馬路,車頭直接撞上上鎖的栅門,把門給撞開。

     緩緩駛進停車場後,我一面小心繞過傾倒的燈柱,一面回頭望向馬路。

     警笛聲愈加響亮了。

     三輛SUV風馳電掣般直直沖過栅門,兩輛車頂加裝了機關槍的悍馬車尾随在後。

     我熄滅引擎。

     重新安靜下來後,我傾聽着鳴笛聲漸漸遠去。

     阿曼達從地闆上爬起來,我則抓起後座的背包。

     正前方的磚造建築将我們的關門聲反彈回來。

     我們朝搖搖欲墜的建築物與隻剩“加哥電廠”幾個字的标記走去。

     有一架直升機從頭上低空掠過,一道明晃晃的探照燈燈光掃過停車場。

     這時我聽見轟隆隆的引擎聲。

     一輛黑色SUV急刹車、打滑,橫越過普拉斯基道。

     車燈刺得我們睜不開眼。

     當我們跑向建築物時,有個男人的聲音透過喇叭命令我們停下來。

     四下漆黑一片。

     我扯開背包,很快地找出汽化燈。

     燈光照亮了外間辦公室。

    在黑暗中看這個地方,又讓我想起和賈森2号共處的那個夜晚,當時他用槍抵着全身赤裸的我,帶我走進這棟舊建築在另一個世界的分身。

     我們走出第一個房間,燈光穿透黑暗。

     走下一條廊道。

    越走越快。

     腳步重重踩在腐朽的地闆上。

     汗水從臉上滴下,刺痛我的眼睛。

     急促的心跳讓胸口怦怦作響。

     我氣喘如牛。

     後面有幾個聲音在叫喊。

     回過頭,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