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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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門口湧現人潮,猶如被捅落的蜂窩。

     到了水池盡頭,我離開人行道,走上一條碎石步道。

     汗水刺痛了雙眼,肺葉也像着火似的,但我還是努力擺動手臂,一步一步往前疾走。

     每走一步,辦公園區的燈光便又遠了些。

     前方什麼也沒有,隻有一片漆黑,我向它移近、走入其中,好像這一生就靠它了。

     一陣足以讓人清醒的強風打在臉上,我不禁開始懷疑現在要往哪去,遠處不是應該會有點燈光嗎?哪怕隻是一個小點?但我卻跑進一個巨大的黑暗深淵。

     我聽見波浪聲。

    我來到了一處沙灘。

     沒有月亮,但星光夠亮,隐約能看到密歇根湖翻騰的水面。

     我往陸地那頭辦公園區方向看去,聽到風中斷續傳來人聲,瞥見手電筒光束劃破黑暗。

     我轉身往北跑,鞋子吱吱嘎嘎踩過被浪打得光滑的石頭面。

    沿岸前方數公裡處,可以看見市區高空泛着模糊夜光,那裡有一幢幢摩天大樓緊鄰水岸。

     我回頭看見幾道光往南移,與我反方向,也有一些往北移,漸漸向我逼近。

     我突然轉向,離開水邊,越過自行車道,朝一排矮樹叢走去。

     人聲越來越近。

    我懷疑夜色是否夠深,足以隐蔽我的行蹤。

     一道一米高的防波堤擋住去路,我于是攀越水泥堤岸,小腿前側都磨破了皮,接着趴跪着爬過那排灌木,被樹枝鈎破襯衫和臉,還劃傷了眼皮。

     出了灌木叢,剛好闖進一條與湖岸平行的公路中央。

     我聽到從辦公園區的方向傳來引擎的高速旋轉聲。

     強光刺得我睜不開眼。

     我穿過馬路,跳過一道鐵絲網圍牆,忽然間已經闖進某戶人家的院子,我左閃右躲,以免被翻倒的自行車和滑闆給絆倒,然後沿着屋側往前沖,這時屋内有狗狂吠起來,燈急促亮起時我已經來到後院,再次跳過圍牆後,發現自己正直穿過一座棒球場空蕩蕩的外野,心想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答案以驚人的速度出現。

     到了内野邊緣,我就倒下了,全身汗如雨下,每寸肌肉都疼痛不已。

     狗還遠遠地吠着,但回頭望向湖邊,已經看不到手電筒的光,也聽不到人聲了。

     我不知躺了多久,好像過了好幾個小時才終于能平順地呼吸,不再氣喘籲籲。

     我好不容易坐起身。

     夜很涼,風從湖面吹來,在四周的樹梢間橫沖直撞,在内野場上掃落一陣秋葉。

     我勉強站起來,又饑又渴,試圖分析自己人生最後這四小時的遭遇,隻是當下完全收不到腦波訊号。

     我拖着腳步走出球場,進入南區一個多半是勞工聚居的街區。

     街上空無一人。

    隻見一排又一排平和甯靜的住戶。

     我走了一公裡半,或許不止,然後來到一個商業區,站在空空的十字路口,注視着頭上的紅綠燈在深夜裡加快速度循環着。

     主街道橫跨兩個街區,四下杳無人迹,隻見對街那個髒兮兮的酒吧窗口,有三塊量産的啤酒廣告招牌光芒耀眼。

    當一群顧客踩着蹒跚步伐,吞雲吐霧、喧嘩地走出來時,遠遠出現了一輛車,這是我二十分鐘内看見的第一輛車。

     是一輛出租車,亮着“休息”的燈牌。

     我走上十字路口,站在紅綠燈下方揮舞雙臂。

    出租車接近時放慢了速度,企圖從我身邊繞過去,但我往旁邊一站,讓它不管怎麼繞都會撞到我,迫使它停下。

     司機搖下車窗,怒氣沖沖。

    “你在搞什麼鬼?” “我需要搭車。

    ” 出租車司機是個索馬裡人,瘦巴巴的臉上留着胡子,卻是一塊一塊稀疏斑駁。

    他透過一副巨無霸厚鏡片瞪着我。

     他說:“現在淩晨兩點,我收工了,不載客了。

    ” “拜托。

    ” “你不識字嗎?看看燈牌。

    ”他拍拍車頂。

     “我得回家。

    ” 車窗開始上升。

    我從口袋掏出裝着我個人物品的塑料袋,一把扯開,讓他看鈔票夾。

     “我可以多付你……” “走開,别擋路。

    ” “我可以付兩倍車費。

    ” 車窗登時停住,隻差十五厘米就到頂。

     “現金。

    ” “現金。

    ” 我快速地數起那疊鈔票。

    從這裡到北區大概要七十五美元,而且還得加倍。

     “要走就上車!”他吼道。

     有幾個酒吧客人發現出租車停在十字路口,可能是需要搭車,信步便往這邊走來,一邊喊着要我别讓車開走。

     我數完身上的資産了——三百三十二美元外加三張過期的信用卡。

     我爬上後座,告訴他我要去洛根廣場。

     “距離這裡四十公裡!” “我會付你雙倍的錢。

    ” 他從後視鏡裡怒視我。

     “錢呢?” 我拿出一張百元鈔遞向前座:“剩下的到了以後再付。

    ” 他搶過鈔票,立刻加速通過十字路口,與那群醉漢擦身而過。

     我仔細檢視一下鈔票夾,在鈔票與信用卡下面有一張伊利諾伊州駕照,上面大頭照裡的人是我,但我從未見過這張駕照。

    另外還有一張健身房會員卡和健康保險卡,我從未去過那家健身房,也從未買過那家公司的保險。

     司機從後視鏡偷瞄了我幾眼。

     “你今天晚上很不順。

    ”他說。

     “看得出來嗎?” “我以為你喝醉了,結果不是。

    你衣服破了,臉上還有血。

    ” 淩晨兩點站在十字路口中央,一副無家可歸、精神錯亂的樣子,換作是我,恐怕也不想載這種客人。

     “你遇上麻煩了。

    ”他說。

     “對。

    ” “什麼事?” “我也說不清楚。

    ” “我載你去醫院。

    ” “不,我想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