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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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想,孩子們是永遠不會忘記的。

    她把他已經剪好的圖片收集起來——一隻冰箱,一架刈草機,一位穿晚禮服的紳士。

    正因為孩子們記性好,你的一言一行都舉足輕重,切不可馬虎大意,等到他們都去睡了,你才能松口氣。

    現在她不必再顧忌任何人了。

    她能夠恢複她的自我,不為他人所左右了。

    正是在現在這樣的時刻,她經常感到需要——思索;嗯,甚至還不是思索,是寂靜;是孤獨。

    所有那些向外擴展、閃閃發光、音響雜然的存在和活動,都已煙消雲散;現在,帶着一種嚴肅的感覺,她退縮返回她的自我——一個楔形的黑暗的内核,某種他人所看不見的東西。

    雖然她正襟危坐,繼續編織,正是在這種狀态中,她感到了她的自我;而這個擺脫了羁絆的自我,是自由自在的,可以經曆最奇特的冒險。

    當生命沉澱到心靈深處的瞬間,經驗的領域似乎是廣袤無垠的。

    她猜想,對每個人來說,總是存在着這種無限豐富的内心感覺;人人都是如此,她自己,莉麗,奧古斯都,卡邁克爾,都必定會感覺到:我們的幻影,這個你們借以認識我們的外表,簡直是幼稚可笑的。

    在這外表之下,是一片黑暗,它蔓延伸展,深不可測;但是,我們經常升浮到表面,正是通過那外表,你們看到了我們。

    她内心的領域似乎是廣闊無邊的。

    有許多她從未見識過的地方;其中有印度的平原;她覺得她正在掀開羅馬一所教堂厚厚的皮革門簾。

    這個黑暗的内核可以到任何地方去,她非常高興地想,因為它無影無蹤,沒人看得見它,誰也阻擋不了它。

    在個人獨處之時,就有自由,有和平,還有那最受人歡迎的把自我的各部分聚集在一起,在一個穩固的聖壇上休息的感覺。

    一個人并不是經常找到休息的機會,根據她的經驗(這時她用鋼針織出某種纖巧的花樣),隻有作為人的自我,作為一個楔形的内核,才能獲得休息。

    抛棄了外表的個性,你就抛棄了那些煩惱、匆忙、騷動;當一切都集中到這種和平、安甯、永恒的境界之中,于是某種戰勝了生活的凱旋的歡呼,就升騰到她的唇邊;她的思路在那兒停住了,她的目光向窗外望去,遇見了燈塔的光柱,那長長的、穩定的光柱,那三次閃光中的最後一次,那就是她的閃光,因為,總是在此時此刻,在這種心情之下,她注視着這燈塔的閃光,就會情不自禁地把自己和某種東西,特别是她所看到的東西,聯系在一起;而這件東西,這穩定的、長長的光柱,就是她的光柱。

    她經常發現她自己坐在那裡瞧着,坐在那裡瞧着,手裡幹着活兒,直到她自己和她所瞧的東西——例如那燈光——化為一體。

    而且,她會把一些埋藏在她心底裡的話,升騰到那光柱之上——“孩子們不會忘記的,孩子們不會忘記的”——這話她會一遍一遍地重複,并且再加上一句:它會結束的,會結束的,她說。

    那一天會來到的,會來到的,她突然接着說,我們将在上帝的掌握之中。

     但她馬上因為說了這話而對自己生氣了。

    是誰說的?這可不是她;她是迷了心竅,才說出這種違心的話。

    她的目光離開了她手中編織的襪子,她擡頭望見燈塔的第三道閃光,對她來說,這好像是她自己的目光和自己的目光相遇,那燈光,就像隻有她自己能夠做到的那樣,深入探索她的思緒和心靈,把其中的實質精煉提純,剔除了那個謊言,一切謊言。

    通過贊揚那燈光,她毫無虛榮心地贊揚了自己,因為她像那燈光那樣嚴峻,那樣探索,那樣美麗。

    這可真怪,她想,如果一個人孑然獨處,這個人多麼傾向于無生命的事物:樹木、溪流、花朵;感覺到它們表達了這個人的心意;感覺到它們變成了這個人;感覺到它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