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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爾肯定在酒吧裡。

    他的狗在,他的車子也在,那輛灰色保時捷928S,後窗的貼紙寫着:“還有一輛車,也是保時捷。

    ”該死。

     他盯着那輛車,意識到他明白了一件剛才還不知道的事情。

     威爾·斯密瑟斯,和亞瑟在廣告業認識的絕大多數錢多良心少的混球一樣,每年秋天都要換車,好讓他可以告訴别人這是會計逼他換的,盡管事實上他的會計費盡唇舌想阻止他,因為他還有好大一筆贍養費要付呢,等等等等——而這輛保時捷正是亞瑟記憶中威爾開的車。

    車牌也标着頒發的年份。

     考慮到現在是冬天,在亞瑟的八年前惹出諸多麻煩的那件事發生在九月初,因此這裡隻過去了六七個月而已。

     他站在那裡,有幾秒鐘完全沒法動彈,任憑“全不知傻蛋”在面前蹦跳吠叫。

    再也無法避開的真相讓他忽然震驚得無以複加,那就是:他如今成了故鄉異客。

    再怎麼努力,也不會有人相信他的故事。

    不僅僅因為聽起來完全瘋狂,更是因為與一看就明白的最簡單的事實相矛盾。

     這裡真的是地球嗎?是否存在哪怕最細微的可能性,是他犯了什麼難以想象的錯誤? 面前的酒吧從所有細節來說都熟悉得讓他不堪忍受——每一塊磚頭、每一片開裂的油漆;他能感覺到酒吧裡熟悉的悶熱和嘈雜、裸露的梁桁和赝品鑄鐵燈架,還有被啤酒弄得黏糊糊的吧台,他的熟人曾把胳膊肘撐在吧台上,紙闆剪出的女郎招貼畫俯瞰衆生,胸口訂滿袋裝花生。

    這些都屬于他的家,他的世界。

     他甚至認識這條狂吠不已的小狗。

     “嘿,全不知!” 威爾·斯密瑟斯的聲音意味着他必須馬上決定何去何從。

    如果原地不動,就會被他們發現,馬戲表演将立刻開場。

    躲藏隻能延緩這個時刻的到來,況且現在冷得刺骨。

     來者是威爾,這讓他很容易就下了決定。

    倒不是說亞瑟多麼不喜歡威爾——威爾其實挺好玩的,隻是他那種好玩實在讓人頭疼,因為他是混廣告圈的,總想讓你知道他正在享受多少樂趣,還有他那件夾克是從哪兒來的。

     想到這裡,亞瑟躲到一輛廂式貨車背後。

     “嘿,全不知,怎麼了?” 門被推開,威爾走了出來,身穿皮革飛行夾克,他請道路研究實驗室的朋友專門找了輛車撞在這件衣服上,制造出那種破破爛爛的感覺。

    全不知歡快地叫了一聲,它得到了想要的關注,很願意就此忘記亞瑟。

     威爾身邊有幾個朋友,他們跟那條狗玩起了常玩的遊戲。

     “共匪!”他們齊聲對小狗大喊。

    “共匪,共匪,共匪!!![1]” 小狗瘋狂吠叫,上蹿下跳,喊得嘔心瀝血,沉醉于憤怒之中。

    人們哈哈大笑,加油鼓勁,然後各自散開,駕着車子駛進茫茫夜色。

     好吧,這澄清了一件事,廂式貨車背後的亞瑟心想:這正是我記憶中的那顆星球。

     [1]不神奇小狗“全不知傻蛋”(KnowNothingBozotheNonWonderDog)的名字裡,全不知傻蛋(KnowNothingBozo)是在影射當時的美國總統裡根,因其發型相似且對赤色分子有着強烈仇恨,所以一聽見“共匪”(commies)就要叫喚。

    不神奇小狗(theNonWonderDog)是在戲仿美國漫畫中的“神奇小狗”(WonderDog)。

    ——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