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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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倒塌的掩蔽所裡葬身火海。

     十 在油庫的大火之後,克雷莫夫很快就來到斯大林格勒。

    崔可夫把新的指揮所安在伏爾加堤岸腳下,在巴秋克師所屬一個步兵團的防地上。

    崔可夫來到團長米海洛夫大尉的掩蔽所,看了看這寬敞的、用許多木頭撐着的土室,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位司令員看着滿臉雀斑的紅頭發大尉悲傷的臉,很快活地對他說: “大尉同志,你造掩蔽所沒有按規格辦事,造得有點像元帥府。

    ” 于是,團部便帶上那簡單的幾件家具,遷到下遊幾十米的地方;紅頭發的米海洛夫也依樣行事,毫不客氣地把自己手下的一位營長擠走了。

    那位營長沒有了住處,卻沒有再去擠自己的連長,因為他們住得已經夠擁擠了,隻叫人在高地上新挖了一個土室。

     克雷莫夫來到第六十二集團軍指揮所的時候,這兒的工兵作業正在緊張地進行,挖掘司令部各部門之間的交通壕,挖掘聯系政工人員、業務人員和炮兵的大小地道。

     克雷莫夫見過自己的司令員兩次—他出來察看工程情況。

     世界上也許沒有任何地方像在斯大林格勒這樣認真對待建造住所的事。

    在斯大林格勒造掩蔽所,既不是為了暖和,也不是為了讓後來人佩服。

    能不能見到下一個天亮,活到下一頓午飯,主要取決于掩蔽所蓋闆的厚度、交通壕的深度、廁所的遠近以及在空中是否能看到掩蔽所。

     在談到一個人的時候,都要談他的掩蔽所。

     “今天巴秋克的迫擊炮在馬馬耶夫岡上幹得漂亮……而且,他的掩蔽所也真不錯,門是橡木的,特别厚,跟國會大廈的門一樣,真是個聰明人……” 有時候,會這樣說一個人: “沒說的,昨天夜裡他轉移了,丢了主要陣地,跟下屬各部失掉了聯系。

    他的指揮所在空中能看得見,用防雨布當門,可以說隻能擋擋蒼蠅。

    真是個沒用的人,我聽說,他老婆在戰前就不跟他了。

    ” 跟掩蔽所和土室有關的各式各樣的傳聞,在斯大林格勒多不勝數。

    有一個故事說,羅季姆采夫的指揮部所在管道裡忽然湧進了水,師部人員一齊遊上岸去,有人就開玩笑,在地圖上标出羅季姆采夫指揮部沖進伏爾加河的地點。

    有一個故事說的是巴秋克那扇出了名的門如何被打掉的。

    還有一個故事,說饒魯傑夫連同他的指揮部怎麼給活活埋在拖拉機廠的掩蔽所裡。

     斯大林格勒的堤岸上密密麻麻排滿了掩蔽所,克雷莫夫覺得這就像是一艘巨大的戰艦:艦舷的一側是伏爾加河,另一側面對着連成一片的敵方火力網。

     克雷莫夫接受政治部的委托,來解決羅季姆采夫師步兵團團長與政委之間的糾紛。

    他在動身來羅季姆采夫師部的時候,準備先向師部的軍官們作一個報告,然後就來解決這件糾纏不清的事。

    集團軍政治部一名勤務員把他帶到一個寬闊管道的石砌洞口前,羅季姆采夫的師部就在裡面。

    崗哨通報了方面軍司令部派出的這位營政委的到來,就有一個低沉的嗓門兒說: “叫他上這兒來吧,要不然還嘗不到這兒的滋味呢。

    ” 克雷莫夫在低低的拱頂下走着,感到指揮所裡的人都拿眼睛看着自己,就向胖胖的團政委作了自我介紹。

    團政委穿着士兵棉軍裝,坐在罐頭箱子上。

     “啊,能聽聽報告太高興啦,這可是好事兒,”團政委說,“要不然,我們聽說,馬内爾斯基,還有什麼人,來到左岸,可是不打算上斯大林格勒我們這兒來呢。

    ” “另外,我還接受政治部主任的委托,”克雷莫夫說,“來解決步兵團團長和政委之間的事。

    ” “我們有過這樣的事兒,”師政委回答說,“不過昨天已經解決了:有一顆一噸的炸彈落在步兵團的指揮所上,炸死十八個人,其中有團長,也有政委。

    ” 他用坦然而随便的口氣說: “不知為什麼他們一切都相反,就連外貌都截然不同:團長穿着樸素,他是農民的兒子;政委天天戴着手套,手上還戴着戒指。

    現在兩個人躺在一塊兒了。

    ” 他是一個善于控制自己與别人的情緒而不受情緒影響的人,這時急忙換了口氣,用快活的聲音說: “我們師駐守在科特魯班山下的時候,有一次我開着自己的汽車送莫斯科來的巴維爾·費多羅維奇·尤金上前線去作報告。

    這位軍委委員對我說:‘要是出什麼差錯,我砍你的腦袋!’我跟他受夠了罪。

    一有飛機,我們馬上就紮到排水溝裡。

    我很小心,不想掉腦袋。

    不過尤金同志也很小心自己的性命,表現得很主動。

    ” 聽他們談話的一些人微微笑着,克雷莫夫又感覺他的話裡有令人不快的憐憫與嘲笑的意味。

    克雷莫夫平時跟隊列指揮員的關系很好,跟參謀人員的關系也完全過得去,而跟自己的同行政工人員相處,往往感到很不痛快,常常不能以誠相見。

    現在這位師政委就使他很不痛快:才上前方沒有幾天,就自以為是老戰士了,恐怕隻是在戰争前夕才入黨的,也許還不知道恩格斯是什麼人呢。

     但是,看樣子,克雷莫夫也有什麼地方使師政委很不痛快。

    克雷莫夫一直有這種感覺。

    在副官給他安排住處的時候,請他喝茶的時候,都是這樣。

    幾乎每一個軍事部門都有自己特殊的、與衆不同的對人對事作風。

    羅季姆采夫師部裡的人總是以自己的年輕将軍為榮。

    克雷莫夫做完報告以後,大家就開始向他提問題。

    坐在羅季姆采夫旁邊的師參謀長别爾斯基問道: “請問,作報告的同志,同盟國究竟什麼時候開辟第二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