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搖擺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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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傾聽妻子的心聲。

     女兒一歲生日的那天晚上,丈夫給了我女用體溫計和體溫表。

    看來,他也感受到父母的壓力了。

    這樣想着,我就按他說的量了體溫。

     我曾問過他:“醫院的繼承人是女孩不也很好嗎?” 他卻固執地堅持說:“當然是男孩好了。

    ” 争來争去,我就對自己說:“現在的時代雖說是男女平等,可是除了依舊适應男尊女卑的風氣以外,沒有别的辦法。

    ” 不知不覺,自己也在這樣的風潮中随波逐流了。

    否則的話,隻能徒增生活的艱辛。

     省吾的确在女兒夏美一歲的時候讓妻子量過體溫。

     那是覺得妻子也想再要一個男孩,才那樣做的,沒想到她會說什麼“依舊适應男尊女卑的風氣”。

    省吾覺得沒有那麼誇張,可妻子也許并未理解。

     日記裡不再叫自己“丈夫”而是稱作“他”,省吾有點不滿。

    這簡直就是稱呼毫不相幹的人吧? 有時候,他會看看我量的體溫表,說:“今天是排卵的日子……” 然後就渴求着我的身體。

     平時我很喜歡穿長袍,隻是在和丈夫做愛的夜晚才換上睡衣和睡褲。

    隻要事先将内衣和褲子脫下,就不用将長長的睡袍一點一點卷上去。

     像這樣隻為了生孩子進行的夜晚準備工作,恐怕一生都不會忘記。

     兩個人都隻脫下睡褲,隻用幾分鐘就完事了。

    氣氛之類的确實什麼也沒有。

    就那麼無言無語地,像是操作機械一樣被對待,我感到無盡的悲哀。

     那絕對不是愛,僅僅是為了受精而進行的身體結合。

     即便不是如此,丈夫也總是隻考慮自己的立場。

     婚禮那天晚上,因為喜宴的氣氛很熱烈,黎明時分才回到房間,感覺非常累。

    而且為了盡快開始蜜月,第二天早上必須很早就出發去機場,很想好好地休息一下。

     所以當我拒絕做愛時,他簡直就像定了新婚初夜的規章似的強行撲過來,幾分鐘後就鼾聲如雷地睡着了。

    看着他的側臉,我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讀着讀着,省吾心情複雜地垂下了頭。

     真沒想到,連這樣的事情妻子都記起來了,一一寫下。

    說不定她在寫這些事的晚上,感情會異常興奮。

    也說不定前前後後想一想,過去的種種不愉快一下子都重現出來。

     這一切,都是對自己猛烈的痛斥。

     把丈夫跟不相幹的他人一樣叫作“他”,還能如此冷淡地批評丈夫的做愛方式,這簡直連愛的碎片也不是。

    這難道不是對丈夫本身徹底否定嗎? 男人最受打擊的就是在房事上遭到批判。

    有的人因此失去自信,不能勃起。

     而妻子的語言更是毫不留情。

     丈夫的做愛方式總是機械性的。

     首先是從他右手的食指感受到的。

    忽然把手伸到兩腿間,連緩和情緒的間隙也沒有,就将整個身子壓上來。

    這個過程每一次都分毫不差、準确無誤地往前進行,而且總是單調得像走過場似的重複。

     就在這樣的做愛過程中,我試圖尋找愛的影子,但是連一點碎片也找不到。

     然後,他隻要自己滿足了,就立刻轉身背對着我睡覺。

     但是,在我的體内,隻剩下結束之後的空虛感積澱着,很快就成為從子宮深處噴湧而出的逆流,變成被廢棄的殘骸。

     更何況,這種機械式的身體結合,也僅限于在排卵的日子裡進行。

     這次是這樣,下次也是,再下一次也…… 有時候由于過分的強迫和痛楚,我央求他“别這樣……”,可他說什麼“趁年輕的時候,可以産生優良的精子。

    今天是排卵的日子,生男孩的幾率很高”,從不會就此罷休。

     那個時刻的他,不是愛着妻子的丈夫,僅僅是向想生出兒子的女人作說明的醫生而已。

     這樣不斷重複着,對和他做愛開始感到厭惡和憎恨,便裝作排卵期不确定,在體溫表中也胡亂地記錄體溫的變化。

    事實上,除了這樣做,沒有别的辦法可以逃開做愛這件事。

     幸好,女兒兩歲了,我也沒有懷孕。

    可是,丈夫開始焦急了,讓我吃容易生男孩的堿性食品,有時也讓我服用磷酸鈣片。

     那個時候的我,已經把做愛等同于生殖行為來考慮,而所謂的行為也隻是義務性的。

     終于如願以償,我懷上了第二個孩子,那時從心底松了一口氣,并不是因為懷孕,而是可以不用再和丈夫做愛而感到放心。

     那天晚上,我把之前一直穿的淺藍色睡衣睡褲悄悄扔到廚房的垃圾桶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就這樣,我的工作終于完成了。

    隻是對丈夫的厭惡感卻無法抹去,至今仍藏在身體的深處。

     日記在這裡結束了。

    省吾坐在沙發上,緊緊抱着頭,一動也不動。

     剛才讀到的日記太恐怖了。

    不,是讓他看到了壓根兒就沒想到的事情。

    如此批判和丈夫的性生活,并如此冷淡地看待這件事,世界上有這樣的妻子嗎? “這都寫的什麼呀?” 禁不住有要大罵一頓的沖動,可這是日記,又能有什麼辦法。

    是自己偷看了人家本來不想給任何人看才寫的東西,所以沒法氣憤。

     但正因如此,所寫的内容都是真心話,絕對沒有虛假的成分。

     這樣看來,自己和妻子做愛時,妻子變得什麼感覺也沒有了,隻是一味地厭惡和自己做愛,絲毫的快感也沒有。

     不過,省吾确實知道妻子什麼感覺也沒有。

    最初的時候反應很淡,後來也始終淡淡的,似乎在等着結束一樣就分開了。

     開始省吾還以為那是有教養的女孩采取的節制的态度,大概是女人的修養藝術。

     可結婚以後,不管多少次,妻子的态度也沒有任何改變。

    順着省吾的要求,隻是剛開始的時候有點難受似的皺着眉頭,小聲咕哝,在這一點上,也許有點受虐的癖好。

    然後就什麼反應也沒有,讓人覺得隻是把身體借出去了而已。

     面對那種清醒的态度,省吾這邊雖有熱情,卻不來勁,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那跟抱着一個索然無味、沒有感情的冰冷女人有什麼兩樣。

     然而,妻子卻把這一切責任都歸到自己的頭上,說什麼做愛隻是為“受精而進行的身體結合”,是“盡義務的”。

     以前确實有一陣子為了想生個兒子,有時可能是過于機械了些,有時可能會敷衍了事,但不等于我不愛自己的妻子。

    恰恰相反,正因為愛妻子,才希望她能早日懷上男孩,在我父母和親戚朋友面前臉上有光。

    她是我唯一的妻子,所以稍微有些勉強她了。

     但她卻一直懷恨在心,至今還對丈夫抱有厭惡,這樣可就嚴重了。

    這一點必須及早改善,刻不容緩。

     看來,還是應該對妻子積極求愛,應該像長田說的那樣,給她來點甜言蜜語,床笫之間颠鸾倒鳳,就能将這結了冰的女人的身體和心靈全部融化開。

     省吾顯得頗為自信地自言自語着,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