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關燈
袁大跑豬的三姨太太貿燕環,是個訟棍的女兒,自幼許配給她的表哥,她卻嫌貧愛富,一心想退了婚,憑仗她那一副花容月貌,嫁個富貴郎君。

    于是,她每日濃妝豔抹,打扮得花枝招展,手裡拿着繡花綢子,腳踩門檻,肩倚門框,半遮半掩地跟過路的纨挎子弟後來眼去,打情罵俏。

    那些富家兒郎隻想吃鮮桃一口,讨她的便宜,卻沒一個真要娶她。

     有一天,幾個纨挎子弟擠在她家門口,跟她動手動腳,調笑逗嘴。

    袁大跑豬騎馬路過這裡,她向袁大跑豬飛去一個媚眼兒,又假裝羞答答低下頭,雪白的牙齒咬住櫻紅的嘴唇。

    袁大跑豬突然大喝一聲,揮舞手中的皮鞭,打得那幾個纨待子弟鬼叫連天,哭爹喊娘,四散奔跑;然後,跳下馬走過來,長滿黑毛的大手一托賈燕環的下巴颏兒,粗聲惡氣地問道:“小妞兒,想漢子了吧?你擡起頭,瞧我怎麼樣?” “去你的!”賈燕環扭動着楊柳腰肢,“我早有主兒了。

    ” “誰?” “我表哥,指腹為婚。

    ” 袁大跑豬哼了一聲,摘下垂挂在胸前的金表練兒,七纏八繞在她的脖子上,說:“這就算下了訂禮,你歸我了!”狠狠擰了一把她那粉嫩的臉蛋兒,跨上馬奔馳而去。

     第二天,她表哥的死屍,躺在了萍水湖畔的三岔路上。

    又過了一天,袁大跑豬打發一頂八擡大花轎,十六面紅羅傘,三班鼓樂吹吹打打,把她擡進了袁家大院。

     花燭之夜,賈燕環一人洞房,吓得魂飛魄散。

    袁大跑豬手提一條懶驢愁皮鞭子,殺氣騰騰,審賊一樣,問一句她得答一句,一句答不上來,皮鞭就像雨點一般落在她的細皮嫩肉上。

    以後,三日一問,五日一審,身上的傷痕一層又一層。

    除此之外,袁大跑豬還強令她每日背誦《女誡》,恭楷書寫《女誡》,說是不但要武火炒,而且還要文火炖,才能将她這個小家碧玉調理得收心斂性,恪守婦道。

     三年功夫,袁大跑豬覺得她修成了正果,打罵減少下來;賈燕環喪失了天真的輕挑,養成了深藏的刻毒,表面上對袁大跑豬百依百順,不敢有半點拂逆,内心裡可揣着五把刀子搖旗呐喊,三把攮子。

    她暗暗把袁大跑豬的大老婆視為眼中釘,那個胖得像一堆囊肉的母老虎,虐待她比袁大跑豬更殘忍。

    忽然一天,母老虎在雨後滑了個跟頭,栽成了半身不遂,爛死在炕上。

    于是她野心勃發,一心盼望袁大跑豬将她扶正。

    袁大跑豬卻一定要她生個兒子,才能取得這個高貴的身份。

    她一面每日到八仙觀晨昏三叩首,拜神求子,一面把軟弱怯懦的大少爺袁萍生看成肉中刺,拜神求子時又禱告十殿閻羅,趕快打發白無常把袁萍生勾魂索命而去。

     盧溝橋一聲炮響,國民黨軍屁滾尿流而逃,萍水縣衙門也雞飛狗走四散。

    袁大跑豬異想天開,白日大做皇帝夢,在瓦官閣自立國号,劃地稱王;擇吉登了基,卻隻冊封賈燕環為貴妃,皇後的位子虛席以待,還不知落在哪個女人的身上。

     因此,賈燕環就更常跑八仙觀,暗害袁萍生也越發刻不容緩。

     八仙觀座落在瓦官閣西北角的高坡上,粉白圍牆,青石台階,内外花木蔥定,彩蝶紛飛;走進廟門,是一座古色古香而又小巧玲珑的殿堂。

    殿堂雖小,卻也雕梁畫棟;四壁畫的是群峭碧摩天,松高白鶴眠,野竹分青霭,高峰挂流泉。

    八位木雕泥塑,面目不同,形态各異:袒露大肚皮的漢鐘離,背着酒葫蘆的鐵拐李,倒騎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