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爾斯泰傳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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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面,互相團結,隻表示出人類天性中的弱點與殘忍。

    ” 因此他所要啟示的對象并非是群衆,而是每人底個人意識,而是民衆底每個兒童底意識。

    因為這裡才是光明之所在。

    他創辦學校,可不知道教授什麼。

    為學習起見,自一八六○年七月三日至一八六一年四月二十三日第二次旅行歐洲。

     他研究各種不同的教育論。

    不必說他把這些學說一齊摒斥了。

    在馬賽的兩次逗留使他明白真正的民衆教育是在學校以外完成的,——學校于他顯得是可笑的——如報紙,博物院,圖書館,街道,生活,一切為他稱為“無意識的”或“自然的”學校。

    強迫的學校是他認為不祥的,愚蠢的;故當他回到伊阿斯拿耶o波裡阿那時,他要創立而試驗的即是自然的學校。

    自由是他的原則。

    他不答應一般特殊階級,“享有特權的自由社會,”把他的學問和錯誤,強使他所全不了解的民衆學習。

    他沒有這種權利。

    這種強迫教育底方法,在大學裡,從來不能産生“人類所需要的人,而産生了堕落社會所需要的人:官吏,官吏式的教授,官吏式的文學家,還有若幹毫無目的地從舊環境中驅逐出來的人—少年時代已經驕傲慣了,此刻在社會上亦找不到他的地位,隻能變成病态的,驕縱的自由主義者。

    ”應當由民衆來說出他們的需要!如果他們不在乎“一般知識分子強令他們學習的讀與寫底藝術”,他們也自有他們的理由:他有較此更迫切更合理的精神的需要。

    試着去了解他們,幫助他們滿足這些需求! 這是一個革命主義者的保守家底理論,托爾斯泰試着要在伊阿斯拿耶作一番實驗,他在那裡不像是他的學生們底老師而更似他們的同學。

    同時,他努力在農業墾殖中引入更為人間的精神。

    一八六一年被任為Krapivan區域底地方仲裁人,他在田主與政府濫施威權之下成為民衆保護人。

     但不應當相信這社會活動已使他滿足而占據了他整個的身心。

    他繼續受着種種敵對的情欲支配。

    雖然他竭力接近民衆,他仍愛,永遠愛社交,他有這種需求。

    有時,享樂底欲望侵擾他;有時,一種好動底性情刺激他。

    他不惜冒了生命之險去獵熊。

    他以大宗的金錢去賭博。

    甚至他會受他瞧不起的聖彼得堡文壇底影響。

    從這些歧途中出來,他為了厭惡,陷于精神狂亂。

    這時期底作品便不幸地具有藝術上與精神上的猶疑不定的痕迹。

    《兩個輕騎兵》(一八五六年)傾向于典雅,誇大,浮華的表現,在托爾斯泰底全體作品中不相稱的。

    一八五七年在法國第雄寫的《亞爾培》,是疲弱的,古怪的,缺少他所慣有的深刻與确切。

    《記數人日記》(一八五六年)動人,更早熟,似乎表白托爾斯泰對于自己底憎惡。

    他的化身,奈克呂杜夫親王,在一個下流的區處自殺了: “他有一切:财富,聲望,思想,高超的感應;他沒有犯過什麼罪,但他做了更糟的事情:他毒害了他的心,他的青春;他迷失了,可并非為了什麼劇烈的情欲,隻是為了缺乏意志。

    ” 死已臨頭也不能使他改變: “同樣奇特的矛盾,同樣的猶豫,同樣的思想上底輕佻……” 死……這時代,它開始纏繞着托爾斯泰底心魂。

    在《三個死者》(一八五八至一八五九)中,已可預見《伊萬o伊列區之死》一書中對于死底陰沉的分析,死者底孤獨,對于生人底怨恨,他的絕望的問句:“為什麼?”《三個死者》——富婦,痨病的老禦者,斫斷的桦樹——确有他們的偉大;肖像刻劃得頗為逼真,形象也相當動人,雖然這作品底結構很松懈,而桦樹之死亦缺少加增托爾斯泰寫景底美點的确切的詩意。

    在大體上,我們不知他究竟是緻力于為藝術的藝術抑是具有道德用意的藝術。

     托爾斯泰自己亦不知道。

    一八五九年二月十四日,在莫斯科底俄羅斯文學鑒賞人協會底招待席上,他的演辭是主張為藝術而藝術;倒是該會會長戈米阿谷夫(Khomiakov),在向“這個純藝術的文學底代表”緻敬之後,提出社會的與道德的藝術和他抗辯。

     一年之後,一八六○年九月十九日,他親愛的哥哥,尼古拉,在伊哀爾(Hyères)地方患肺病死了,這噩耗使托爾斯泰大為震驚,以至“搖動了他在善與一切方面的信念”,使他唾棄藝術: “真理是殘酷的……無疑的,隻要存在着要知道真理而說出真理的欲願,人們便努力要知道而說出。

    這是我道德概念中所留存的唯一的東西。

    這是我将實行的唯一的事物,可不是用你的藝術。

    藝術,是謊言,而我不能愛美麗的謊言。

    ” 然而,不到六個月之後,他在《波裡哥區加》(Polikouchka)一書當中重複回到“美麗的謊言”,這或竟是,除了他對于金錢和金錢底萬惡能力的詛咒外,道德用意最少的作品,純粹為着藝術而寫的作品;且亦是一部傑作,我們所能責備它的,隻有它過于富麗的觀察,足以寫一部長篇小說的太豐盛的材料,和诙諧的開端與太嚴肅的轉紐間的過于強烈,微嫌殘酷的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