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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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蘇爾尼哈和奧巴裡哈兩條小河中間出現了一座帳篷,那火炭般豔紅的顔色宛如一朵西伯利亞睡蓮。

    帳篷近旁燃着熊熊的篝火,有幾個體态健美的人,穿着五顔六色的遊泳褲在河岸上忙來忙去。

    他們一邊在通風的地方設置宿營地,制作捕魚器械,一邊精神勃勃地唱着:“生活啊,我愛你,這是理所當然,毫不新鮮……” 當地的偷漁人非常惱火:又來了一夥閑蕩的遊客。

    可愛的祖國的廣闊無垠的天地,不論東西南北全成了這幫閑蕩者的天下。

    他們在“廣闊天地”裡恣意胡為,所到之處,就像遭到馬邁[1]敗兵的一場浩劫:林木燒毀,河岸上烏七八糟,炸死、毒死的臭魚,比比皆是。

    這些不文明的旅行家們,嘴巴倒是能說會道,但是該懂的不懂,該會的差不多什麼都不會,一旦迷失方向,死在大森林裡,那就該興師動衆四出尋找,有時當地老百姓還不得不放下手裡的活計,扔下孩子、家什,下河去打撈死屍。

     這次光臨葉尼塞河荒涼的岸邊的倒不是旅行家,而是一幫講求實際的人。

    他們有個如意算盤:這次度假,既要撈點油水,又要有益于健康。

    城裡人不知從哪裡聽說,在楚什鎮一帶,西紅柿四季生長,偷漁者無人驚擾——柯曼多爾就是這樣形容他的家鄉的。

    據他們說這一帶河裡密密麻麻盡是鲟魚,隻消用一種簡陋而又笨拙的工具,就能成噸成噸地捕撈;這種漁具名叫排鈎,它的釣鈎上甚至連倒鈎(鄉下人叫反刺)都不用。

    但是鲟魚卻像傻娘兒們似的總愛逗弄軟木浮漂,三玩兩逗,一下挂到釣鈎上就完蛋了。

    到時候你就撿去吧,自己吃,賣出去,悉聽尊便! 來人總共是四個,年紀不算老,模樣兒是蹲辦公室的腦力勞動者——這是楚什人的判斷,這個鎮的人對每一個觊觎葉尼塞河,一心想從中撈點油水帶走的人,總是用充滿警覺的眼光密切注視着。

    楚什人把這方圓一帶的整個地區看做是他們的私産;任何想染指其間的企圖,在楚什人看來都無異于伸手掏他們的腰包。

    因此,形形色色外來的強梁之徒的如意算盤總會遭到千方百計的阻撓和破壞。

     這四個度假的人中間,為首的是一個喉音很重的男人,嘴裡有幾顆金牙,閃出得意的亮光,毛茸茸的胸脯,肌肉往下垂着。

    夥伴們戲谑地,但也不無敬意地叫他首領,而一本正經的時候則叫他牙醫生。

     “喂,老鄉,魚兒的情況怎麼樣?”牙醫親昵地拍着楚什鎮摸魚人的肩膀,興緻勃勃地問道。

     楚什人鬼得很,他們在察看排鈎的牽繩之前,必定先走到跟前對個火,抽口煙,打打照面,裝着打聽打聽大地方是怎麼過日子的。

    實際上他們是想察看一下來的是夥什麼人,會不會是便衣偵探? 如今偷漁人的日子是一年難似一年喽,因為有漁業保護機構,特别是邊區的漁業保護機構,整人的那股邪乎勁兒那才叫厲害呢。

    它挖空心思地想出了一種儀器,一安上它,你腦子裡想什麼,打算幹什麼,它都能知道,有什麼好說的,科學嘛。

     “魚兒嗎?”楚什人心裡盤算着,說道。

    “魚兒就在河底遊,誰的姜辣誰得手!……” “哎……一開口就提辣姜幹什麼!要說辣姜,咱們家鄉可到處搞得到!那可真是好地方!”外地人一邊請楚什老鄉抽煙,一邊和他攀談起來。

     楚什人和度假人各在心中暗自冷笑,以為對方傻瓜而自己機靈;彼此經過一番試探,終于明白,即便雙方不能結成同夥,但也可以互相利用。

    外地人不惜血本,用酒精把達姆卡和柯曼多爾灌得爛醉;這兩人也弄清楚了,這幫好漢之中,有個人的老婆,或是丈母娘,在醫院工作。

    可能,他們之中,既有醫師助手,也有正牌的鑲牙醫師——你看,滿嘴都塞滿了金子,一張嘴,一龇牙,叫你連眼睛也睜不開。

    看來是老實不客氣,近水樓台先得月了。

    達姆卡甚至都跟這幾個城裡人一塊兒過夜,向他們介紹“經驗”,他吹得天花亂墜:“這個鲟魚嘛,多得要命,簡直一堆一堆的。

    汛期一到,擠都擠不動!可現在還不到時候。

    我們也在等着,等多久?”達姆卡仰起面孔,朝天空努努嘴巴,輕聲歎道:“那可是大自然的秘密啦!隻有老天爺的辦公室裡才清楚!” 外地人耐心地等待着。

    他們制作排鈎牽繩,挂上魚鈎;同時興緻勃勃地用釣竿垂釣五花八門的鮮魚:鬼頭鬼腦的魚,莽裡莽撞容易上鈎的鲟魚,色彩豔麗而滿身土匪氣的當地鲈魚,文質彬彬,釣到鈎上也一動不動的鳊龜,當然啦,還有棘鲈——這些家夥從外形到脾氣活像保育院裡愛打架的調皮鬼。

     這些外地漁夫也曾嘗試在蘇爾尼哈河、奧巴裡哈河釣茴魚和細鱗魚,但是一無所獲。

    密林荒涼,饕蚊猖獗,使他們無法立足。

    度假人忙不疊從兩條小河逃走,連系着魚絲的釣竿都一股腦兒扔在河邊了。

    釣竿馬上被當地漁民撿起來,從上面取下了難得見到的稱作“日本貨”的釣絲。

    楚什鎮的老鄉們搜刮起這夥度假人來可狠心了:有的死乞白賴地要,有的順手牽羊地拿。

    外地人都大大咧咧,東西亂扔,營地四周,小河邊上,到處都是他們的東西。

    楚什鎮人的眼睛總是立即瞅準那些沒有放好的東西——眼看着這麼好的寶貝給亂扔一氣,不揀起來帶走,可真舍不得。

    楚什鎮人的天性,就是愛惜物資嘛! 時間日複一日地流逝。

    偷漁的人們整夜整夜地守着排鈎忙活,但是始終沒有給度假的人們送來什麼值得欣慰的好消息——那鲟魚,據說還是“到嘴就化”的安加拉河鲟魚,卻始終不見到來。

     于是度假的人們便着手把鯉魚和雜魚曬幹。

    結結實實地裝滿一背囊。

    等到冬天,和朋友閑聊的時候,便可就着魚幹喝杯啤酒——啊,我的天,甭提多美了!若是再等上鲟魚,搞它個一兩擔——多也不必,因為也不是來發洋财的——拿一半去換點現錢,留一半自己平分,制成熏魚,真這樣不妨連熏魚用的小鐵箱也送給密林裡的那些人。

     後來,酒快告罄了。

    于是柯曼多爾和達姆卡先後離開那座被陽光曬得褪了色、已經不那麼炎熱蒸人的帳篷,駕船走了。

    其他楚什鎮人對這夥外地人同樣也興趣索然了。

     “原來是鲟魚來了,所以酒鬼們都溜之大吉!”度假的人們恍然大悟,于是連忙收拾好三副排鈎。

    他們挂上浮标,免得沉底;但是畢竟沒有經驗,瞎蒙亂撞也找不到恰當的下鈎地點。

    不過,外來摸魚人的排鈎哪是排鈎,簡直是藝術品!軟木浮标塗得花花綠綠,以吸引魚兒注意。

    可節杆兒卻綁得随随便便,長短不齊;而且魚墜是用石子代替的。

    然而這是問題的關鍵嗎?鲟魚既然是淘氣鬼,那麼關鍵就是漂子——色彩鮮豔的,泡沫塑料的,現代化的漂子,這可不是當地楚什鎮人的那種。

    他們的漂子是瓶塞,簡直是史前時代的産物——那時候的瓶塞還不是小的鐵皮蓋兒,而是用什麼樹皮之類湊合着對付——就差不是從非洲運來的了。

     當地的偷漁人看着這闊氣的漁具,聳聳肩膀,心悅誠服地說道:“當然啦,當然啦,我們的算什麼?我們是土包子嘛!……”這也是實話,這些人的确渾身散發出原始密林的氣息,那股沼澤的土氣兩俄裡開外都能讓人聞到。

     守了一天一夜,三根排鈎纜繩中有一根鈎住了一條花裡胡哨的胖肚子江鳕,這家夥歡蹦亂跳,他們好不容易才把它抓到手。

    有四根釣竿被什麼魚兒扯走了,還有四根折斷了。

     “是鳇魚,好兇的家夥!”首領仔細地檢査了排鈎,察看了折斷的釣竿根部和扯開的節杆,然後向大家宣布,他的聲音都顫抖了。

    這一夥人集體作出決定,把排鈎挪到河心去。

    ——所有缺乏經驗的漁夫都錯以為,越靠河心魚就越多。

     度假的人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直到深夜才把排鈎在河心布好,返回宿營地,卻見柯曼多爾已經等在那裡了。

     “别到航道上去瞎撞!”他警告說,接着又面色冰冷地補充說道:“深更半夜會被輪船撞掉的!你們别滿河裡撈油水。

    要是把我們的排鈎纜繩攪亂了,可别怪我們不客氣!”他意味深長地看看腳下,腳邊放着一支十二毫米口徑的雙筒獵槍。

    話一說完,馬上開動鋁制快艇,向楚什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