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心沒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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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兒的時代真的是像說的那樣:“不要相信您的眼睛,要相信我們的良心”,人們懷着孩童般的信任聽着它們。

     但是沒有無火的煙,也沒有無煙的火!跟着諾裡爾斯克人的傳說,慢慢地就出現了諾裡爾斯克人。

    他們起初隻是在葉尼塞河畔公開現身,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的,被蚊子叮咬,滿身瘡痂,感冒咳嗽着,餓得兩眼塌陷。

     他們頑強地、堅忍不拔地沿着河畔向上遊走啊,走啊,在泰加弄到什麼就吃什麼,也靠漁民、獵人和路人的施舍充饑。

    他們繞過了一座座城市和一個個大鄉鎮,躲開了強盜、偷竊和搶劫。

    古人還守着條沒寫下來的西伯利亞規矩:“不問逃犯和流浪漢的來頭,隻給飯吃。

    ” 三七年時,英明的懲戒營領導實施了條措施:逮住和交出諾裡爾斯克逃犯,獎賞一百盧布獎金或者賞金,它們因此被隐晦地稱為猶大的銀币。

     特殊移民、本地礦工,最主要的是那些老古董都沒有被腐臭的魚餌“鈎住”,他們在泰加的林中隘谷、在流放地和監獄裡領悟了一條條的規矩,它們嚴酷、很少被捍衛卻是命定的地球規矩。

    可是那些招募來的家夥、貪财鬼,已經接受各種賄賂的腐化分子,還有純樸的北方各個民族——多爾甘人、恩加納桑人、謝爾庫普人、凱特人和埃文基人,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麼,便開始抓捕“人民的敵人”,把他們送到軍隊的各個哨位,它們都設在水很深的河口。

     押解員和巡警因為煩悶、虱子和住在狼窩一樣的地下土窯裡,變得像野獸一樣。

    他們兇狠地毒打抓住的人,将他們送回各個“工程段”,那裡的快速法庭會因為逃跑一次加刑五年。

    内務人民委員部的各位英雄則和異族野人酒鬼靠着飛來之财,直喝到流出綠色的鼻涕——廉價的酒,熱情高漲、麻木的時代。

     仲夏時節,沿着寂靜的葉尼塞河駛來一隻木筏,上面立着個十字架,像釘着耶稣基督的十字架一樣,一個瘦弱、赤裸着身子的男子被用生鏽的釘子釘在架上。

    他的胸前挂着一塊小木闆,闆上用彩色鉛筆寫着:“寄生蟲為了一百盧布獻身,誰還想多要?” 這是個挑戰。

    戰鬥開始了。

    從一個鎮子到另一個鎮子,從一個村子到另一個村子,到處都是傳言:“塔利尼奇諾内島上的多爾甘人一家被殺光了。

    ”“女孩被強暴,乳房被割。

    ”“浮标看守人和妻子在房舍裡被燒死。

    他進行了回擊。

    ”“諾裡爾斯克的一群漁業工帶着步槍甚至還有機槍去了伊加爾卡,包圍了城市,眼看就要有事了。

    ” 村村鎮鎮、漁業大隊都武裝起來,上好門鎖,不讓孩子們單獨進林子,婦女們結伴去割草和采集野果。

     傳言,都是傳言!我們的地球是在它上面,可是現在還不能太信它。

     這就是我們在傑米揚諾夫-克柳齊鎮的小木舍和收到的東西。

    裡面發生的事在當地算是駭人聽聞了。

    在波洛伊村的鐵匠鋪鍛制了挂鎖的門鼻子和闩門的門環,從店裡買了把挂鎖。

    于是泰加林區的小木舍已經不是簡單的泰加式的了,它成了能藏人的密室。

    不過那把鎖防備的不是林裡的流竄犯,卻是自己人…… 夏末時像通常一樣睡不好覺,我們有四個早晨都沒精打采地起來下網捕魚。

    大家凍得縮成一團地從小木舍裡一個接一個地探身出來。

    天已經亮了,八月裡稍縱即逝的黑夜才剛剛開始。

    初霜降臨了,周圍靜止了一樣。

    小木舍白色的台階上落滿了黃色的樹葉,像一枚枚刷洗過的五戈比的硬币。

    松雞在小木舍後的松林裡歡快響亮地鳴叫着尋找雌雞。

    最後一些受了凍的雪松果敲打着樹幹掉了下來,四周響起飛龍鳥憂慮的叫聲,湖上傳來潛水鳥群飛走的憂傷的嗚咽聲。

     漫長秋日的第一道熹微,第一口冷氣觸碰了泰加,浸入到它的深處,我們的捕魚活很快就結束了。

     傳來一聲短促的吆喝,我想是爸爸在叫我了,便趕緊沿着小路下坡向河邊走去,迎面看見了維索京和爸爸。

    看到他們時不知為啥并沒有馬上感到有什麼不妙,剛剛睡醒還對他沒什麼感覺,也不害怕。

    爸爸和維索京應該在小船上,收拾船槳、釣竿、修補漁網的針、備用錨箱和所有要用的東西工具。

    顯然是有人路過要來我們這兒,他們就回來了。

    維索京的圓臉不知為啥驚惶失措的。

    爸爸穿着雨衣,下擺掃到長滿苔藓和青草的淺灘地上,留下了一條霜印。

    他忙亂的腳步緩慢地交替着,好像他沒有動步,隻是雨衣一翹一翹、凍僵了似的向前閃動。

     爸爸盯着空地,一眼不眨地走了過去,一句話也沒和我說。

    喝醉後,我父親常常就是這樣生氣,不睬人。

    我甚至從小路上向後退了一下,讓他過去。

    維索京和父親身後跟着兩個人。

    年輕的那個男人,麻臉上有好多抓傷,兩眼明亮,挂着淚痕,一撮眉毛由于出血幹成了硬塊。

    他整個外表都破衣爛衫、髒兮兮的,抓傷的麻臉上明顯地長滿了小痘痘,讓他一副兇殘的樣子。

    可是他長長的脖子,像孩童一樣的無助,春草色的眼睛,滑稽的眉毛,結着烏黑瘡痂的嘴唇上的飛沫——這一切都說明着他的随和,或許,甚至是這個人溫柔的個性。

     但就是這個人向前斜提着把單筒獵槍,扳動着扳機。

    他後面的男人,胡子亂蓬蓬的,髒得要死,像是澡堂擦澡的樹皮擦子,早該扔了。

    他腳上包裹着破漁網爛布,啪嗒啪嗒地快步走着。

    眼睛眨閃了下,灰色的頭發,淩亂不堪,受過槍擊,蚊蟲叮咬,沾着剩飯,多半是松子殼。

    他步履沉重,前傾着身快步上坡,可是快不起來,他已經疲憊不堪了。

     我内心震顫了一下,立刻怔住了,心像鉛錘一樣掉底了:“諾裡爾斯克人呀!” 我疑慮地打量着小路上一個接着一個走來的這幫人,走在最後面的米什卡·維索京莫名其妙地帶着笑容。

    好奇怪。

    我細細地端詳後,發現笑容是凝固的,米什卡臉上的一切:嘴唇、雙眼、睫毛都僵硬不動。

    他在不由自主地拖着腿走,拖着自己走,自己卻沒有感覺,不知道是在走還是在飄。

     我立刻感到自己也開始莫名地堆起笑容,可是動彈不了。

    大胡子走過我的時候,扭頭揮了下手,随口喊道: “喂,喂!小夥子,不要鎖門!”他朝佩堅卡喊了起來,佩堅卡正在把鎖插到門鼻子上。

    他怎麼都插不進去。

    佩堅卡離開門,一手拿着鎖,一手拿着鑰匙,耷拉下腦袋。

    他好像覺得,假如他來得及鎖上房舍,那是誰也鑽不進去的。

     維索京和父親已經垂手站在台階邊。

    麻臉男子顯然犯了什麼事,不久前他還是個胡子刮得幹幹淨淨的年輕人,因此他那張粗糙得發黑的臉——鼻子、腦門和臉頰上,一點胡子薦也沒有,臉刮得一片青白。

    他起身遠遠地對着屋門,槍的扳機特别的小,向後撥開着。

    是把過時的破槍,隻要一扳槍機…… 我開始害怕起來,吓得後來的事情都記不住也說不出來了。

    好像把我浸到水底,就地轉得頭暈目眩。

    佩堅卡這會兒手裡把弄着鎖頭,喀嚓一聲把鎖頭鎖上,再擰動鑰匙,把鎖頭打開。

    維索京按口令似的老實地站着,特别笨拙。

    米什卡仍舊滿臉微笑,爸爸努力地想記起什麼,譬如,喜愛的醉酒名言:“權貴穿皮靴,咱們穿氈鞋。

    ” 大胡子男人一邊用裹腳布的亂毛抹去我們的腳印,一邊跳上白色的台階,從佩堅卡手裡搶過鎖頭,扔到了小木舍旁的碎劈柴上,上了凍的草刺把劈柴紮出了好些窟窿。

    佩堅卡向後打了個趔趄,眼看要從台階上摔下來,維索京從後面一把托住,扶住了他。

    木舍的門大敞四開。

    我好想說:“要冷的呀。

    ”木舍裡待着客人。

    我們站在門邊,沒精打采地想的還是:“唉,屋裡的熱氣要跑完了,得燒熱啊!”我腦裡琢磨着。

    大胡子男人出來站到台階上,像普加喬夫[10]一樣面對衆人,他長得也有幾分像普加喬夫。

     “槍在哪?面包呢?” “我們被偷了。

    槍都被扛走了。

    ”爸爸清楚地、一字一頓地答道。

     “面包還沒來得及回去拿。

    ”維索京接着爸爸的話說道。

     “維索京在說什麼?在說什麼……要是他們爬上頂樓呢?我們的面包在那兒啊!他忘了嗎?忘了嗎?會被打死啊!”想要糾正長輩的錯誤,供出頂樓,但是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既然維索京這樣說了,那他就是相信我們。

     “面包都在桌子上。

    ”維索京補充道。

    而桌子上隻有我們剩下的半塊面包,用桦樹皮蓋着。

     大胡子打了個手勢讓大家跟他進到木舍裡。

    我們進去了。

    規規矩矩的好像外人一樣坐在闆床上,上鋪是男人們的,我們三個小孩在自己的鋪上。

    木舍裡有些暗,米什卡的笑容看不大清,漸漸地變成了抽搐。

    他的颚骨走形得越來越厲害,男孩的臉抽搐着伸向一邊。

    我們坐着,閑得吧嗒着腳。

    佩堅卡兩手扶着闆床,樣子像是準備随時跳起,沖出去做點什麼。

     “我們得捕魚了。

    我們是工作的。

    ”父親不知為什麼鼻音很重地開口道。

    “請說,你們需要什麼?” “太想抽煙了!”麻臉青年出現在門口,把上膛的槍靠在門框上。

    父親把煙袋遞給了他。

     “您怎麼?這麼待自家的兄弟?……”他怪罪地搖着頭。

     大胡子已經折斷了好幾根火柴。

     “狼才是兄弟!”他随着吐出的煙圈從胡子裡咯出口痰。

    匆忙間搓卷的紙煙,濕濕的,在他的嘴裡散開了,煙絲順着胡子掉了出來。

     跨坐在門檻上的青年也着急地抽着煙,但是他卷的煙太平實太緊。

    看到他的煙卷根本不能吸了,他便把它給了父親,自己又卷了一支,然後把煙袋裡的所有煙絲都倒進了口袋,不作聲地把煙袋還給了父親,手心裡攥了盒火柴。

     “還有馬合煙嗎?” 我們立刻一起擡起了頭。

    大家頭上爸爸床鋪旁的牆上,用索環挂着一個白色的袋子,紮緊了口,裡面就是火柴和馬合煙。

     “拿下來!”大胡子命令着佩堅卡。

    小夥子像黑水裡浮出的茴魚一樣抓住白色的浮物,從釘子上猛地扯下了釣線繩。

     麻臉青年看都不看地将裝着煙的布袋扔進了自己的麻布袋裡,他的破麻布袋裡還有做好的曳索繩。

     “脫鞋!”大胡子命令維索京。

    維索京窘迫地挪動着鋪下的兩隻腳,上面穿着新膠鞋。

     “您這是幹什麼呀,小夥子!我們是漁民呀……讓我怎麼……” “脫鞋!”大胡子突然間揮手戳着維索京的胸。

    佩堅卡突然閃到一邊喊叫起來: “啊呀……呀呀呀!……” 大胡子的戳打好像打破了幾分鐘前束縛他自己的窘迫,他吹胡子龇牙,罵罵咧咧地在房間裡折騰起來:開始亂扔我們的鋪蓋;鑽到床鋪下扒出幹草碎片屑;扯下挂鈎上佩堅卡的棉襖往身上穿,穿不上就揉成一團扔掉了;抓起床頭上的褲子、衣服,飛快地穿在身上;站在地上破爛衣服堆裡,急不可耐地一個個地挑試着,好讓兩隻髒腳舒服起來,早點穿上溫暖、幹爽的鞋。

     “給!” 維索京朝大胡子腳下扔去一隻鞋,然後又扔了另一隻。

     “噎死你!”他看着維索京,充滿着被激起的仇恨,大聲地說。

    爸爸馬上試圖緩和這一愚蠢,他經受的生活和人的摧殘遠多于維索京。

    他溫和地嘟哝着什麼,開始幫我生爐子,為啥不生火呢,咱的爐子啊?!柴火像火藥一樣,桦樹皮要多少有多少,它們燒得爐子嗚嗚地響了起來。

    兩個諾裡爾斯克人向它靠了過去。

     “哼,裹腳布!” 維索京解開裹腳布留在鋪上。

    這會兒,盡管他隻是脫掉了鞋子,可是他光着的大腳讓他看起來像是脫得精光,沒鞋也沒穿衣服。

    他赤着的兩隻大腳,瘦骨嶙峋的。

    順着腳,淡藍色的青筋斜露在腳面上,看着又凄涼又可憐。

    大胡子直接坐在木舍的地中間,咔咔地穿上了鞋。

    他起身試着踩了踩,像小孩子高興得了新東西一樣,跺了下腳,呲牙笑了。

    于是他的胡子裡閃起道白光,他的牙很健康,沒有壞牙,就是說在北方時間不長,還沒得上壞血病。

     “喂,行了嗎?完了吧?再沒啥拿的了。

    我們得去捕魚了。

    ” “别吵吵,爺們,坐下!”麻臉青年拿起槍放在膝蓋上,平靜地命令維索京說:“讓一個小夥子弄點魚來,另一個弄點柴火,再一個把爐子燒旺。

    你自己好好坐着,别攪和事兒!我不是押解員,不會開槍警告的。

    ” “爐子燒着呢。

    别互相吓唬了,這裡沒有逃兵。

    ”維索京吼了起來。

     “哼,你個說客!” “還是個勇士……該送他去諾裡爾斯克,送井底去。

    ” 傻瓜佩堅卡拿來了最好的油膩膩的小鲟魚,它們埋在河岸上的桶裡,大胡子卻大發雷霆。

     “這也叫魚啊?!誰吃這種髒物!看,全身都是刺啊!” “你忍忍吧!”他的同伴擡了下手。

    “爺們,沒有狗魚、鲶魚嗎?” “這樣的東西多得很!” 佩堅卡跑去拿來了腌的鹹鲶魚和尖嘴狗魚,狗魚有一塊劈柴那麼大,開了膛的肚子軟塌塌地晃着。

     “這才是好吃的烤魚啊!”諾裡爾斯克人滿意地搓着手說。

    “習慣了。

    魚有油嗎?” “有油,隻有魚肝油。

    ” “這更好了。

    已經開始出現蚊蟲造成的失明了。

    我們落到了這步田地。

    ” “會有好着落的……” 他們好不容易等到了烤盤裡的東西烤好了。

    吃着半生不熟的魚,鹽也沒有都泡掉。

    他們在那裡貪婪地吃着一塊塊魚,小夥子把槍放在兩膝中間,槍機扳起着。

    他俯身靠向桌子時,槍口就頂着他的下巴。

    我啊,不是我自己一個人,我們大家都等着,害怕突然間射出一槍,打飛小夥子的頭和他還沒咽下去的魚。

    哼,那大胡子也活不成了。

    維索京一巴掌就能把他扪死。

     爐子上的水燒開了。

    我們辛勞的桶式水壺,熏得黑黑的,水嘴管子歡快地噴着熱氣。

     “來吧,來喝茶吧,事情已經這樣了!”維索京說道。

    他穿上隻破鞋,我們平時捕魚後在屋裡直到起風前都穿着它。

    維索京從釘子上取下茶缸子,在桌旁張羅着,好像沒注意到身邊的任何人。

     “喂,挪一下,親愛的客人!” “要有美妙的伏特加配着佳肴多好啊!”吃得困倦無神的大胡子諾裡爾斯克人悶聲悶氣地說。

     “還得加上個婆娘呢!”我爸爸對這個可拿手了,他調皮地眯縫着眼睛接茬說道,然後毫不遲疑地倒了滿滿一茶缸子的茶。

     “啊哈……哈哈……”諾裡爾斯克人高興起來,笑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可是粥還在響着吃奶的呼哧聲,來的人便開始朝地上擤鼻涕、吐唾沫。

     維索京皺起眉頭,我們的木舍一向幹幹淨淨的。

     “在波洛伊村。

    ”爸爸朝窗外點了下頭。

    諾裡爾斯克人不解地盯着他。

     “在波洛伊村又有婆娘,又有酒,我說如果朝後走,去後面的卡拉西諾,你們也找得到。

    ” “那兒還有村蘇維埃、内務人民委員部的人。

    你去吧,毒蛇!”大胡子諾裡爾斯克人伸出根手指威脅了下爸爸。

     “不在克拉西諾,不在波洛伊,在其他地方反正也會遇上的。

    ”維索京愁眉苦臉地結束了自己的話。

    他已經平靜下來,似乎無意地看了眼窗外。

     “啥?”拿着槍的諾裡爾斯克人喊了起來。

    “那裡有啥?” “嗯,啥也沒有……” “哼,狗日的……”兩個諾裡爾斯克人罵罵咧咧的,急忙出去了。

     他們把沒吃完的魚往廢鐵鍋裡一扔,還有面包塊,問哪裡有鹽,裝滿了一袋,然後命令我們兩個小時不得走出木舍。

    “他們的同志們都在灌木叢裡呢。

    ”他們急忙上路了…… 我們把諾裡爾斯克人生滿虱子的破爛衣服和鞋套扔進了火爐。

    煙囪裡冒起了黑煙。

    大圓爐子和爐道冒着一股煤煙味。

     佩堅卡在霜凍的草地上找到了鎖和鑰匙。

    我們鎖好門向小船走去。

    維索京穿着破舊不堪的鞋,像是從腳上開始毛沒撥光的山雀。

    男人們都不敢正視我們的眼睛,默默地把我們的船推下水。

    小船又快又輕,船舷和船底上的霜已經化得看不清了。

    裝好槳葉,修整好槳叉。

    檢查完是否東西都帶了,夜裡,我們都默不作聲、互相誰也不看誰、慢慢地駛離岸邊,沿河行駛而去。

    夜晚,充滿了和解和某種疏離、冷淡,有着似乎遠離水面的白茫茫的陸地。

     亮天的時候,我們駛出去了很遠。

    沿着深入到葉尼塞河的佩夏内岬角有兩個人影,慢慢地遠去。

    瞧,地平線上冒出了一隻快艇或者小輪船,人影一動不動的,可馬上就消失在沿岸的河柳裡了。

     ……我們的小木舍門上有了一個打制的強力門鈎。

     漫長的九月的夜晚,周圍一片漆黑,隻有爐子不停歇地吭唷着,好像在輕松地爬山,小木舍的門顫動起來,門環裡的鐵門鈎晃動了一下。

     男人們的故事五花八門。

    維索京知道好多傳說。

    剛好在給我們這些小家夥講到可怕的、駭人聽聞的事,我們吓得連核桃都不敢磕了。

     大家一下子都朝門盯了過去。

    門對面是一個夏天燒黑了的鐵爐子口,爐口閃着火光。

    于是不僅是門鈎,就連那些黑黑的各種各樣的裂縫也都看得很清楚。

     門鈎又輕輕地顫動起來,在門環裡跳了一下,但是仍舊完好地鈎在裡面,沒有從門環裡跳出來。

     “誰?”男人們小聲地問道,一邊從床頭下操起斧頭,小家夥們則抓起刀來。

    我們已經這樣商量好了,如果諾裡爾斯克人再闖來,男人們就站在門口兩側,我們蹲在地上,讓他們進到黑暗的屋裡,不管他們有多少人,都會剁成肉醬! 門後沒人回答,也沒動靜了。

     “誰?”維索京更大聲地重複道,一邊打手勢示意我們不要大聲地抽鼻子。

    當然,就是他不示意,我們也屏住了氣。

    我、佩堅卡和米什卡可能因為屏住了胸口的呼吸,忍不住地想要咳嗽。

    咳嗽已經升到了嗓子眼兒了。

     “請放我進去吧,好心腸的人啊!”門後有人輕聲地說道,聲音裡聽得出緊張和驚恐,充滿了一顆無家可歸的心靈永遠的苦痛。

     “你是誰?” “我是逃跑的。

    ” “越來越不輕松了!” 燒焦的木頭在爐子裡滾動、散落,劈啪作響。

    木舍裡光線昏暗,聽得見外面的雨聲,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