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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恍惚、頭發毛茸茸的矮小牧師和他壯碩的妻子浮現在她腦海中。

     “他有沒有讓你想起芬克·?休厄爾?” “完全沒有。

    ”她說。

     “用一下腦子,丫頭。

    既然你不用腦子,那麼我給你一個提示。

    斯坦利在擔任西敏寺的教長時,幾乎挖遍了修道院裡每個人的墓,以找尋詹姆斯一世的遺骸。

    ” “哦,我的天哪。

    ”她說。

     大蕭條時期,芬克尼·?休厄爾先生——一位多年來以其思想獨立而聞名的梅科姆居民,挖開他親祖父的墳墓,拔下他所有的金牙,用來付清抵押貸款。

    縣治安官要以盜墓和藏金罪逮捕他,芬克尼先生搬出抗辯的理論:假如他自己的祖父不歸他所有,那麼歸誰?縣治安官說,M.F.休厄爾老先生葬在公有土地裡,可芬克尼先生惱火地說,他認為那是他家的墓地、他的爺爺和他爺爺的牙齒,因而拒絕束手就擒。

    梅科姆鎮的輿論站在他這一邊:芬克尼先生是位誠實正直的人,他在盡力償還他的債務,法律對他的幹涉到此為止。

     “斯坦利的掘墓行為具有史上最高尚的動機,”芬奇博士沉吟着說,“但他們的思維恰恰一樣。

    你無法否認,他邀請了每一位他能找得到的異端人士來修道院講道。

    我相信他曾發聖餐給安妮·?貝贊特夫人。

    你還記得吧,他支持科倫索主教。

    ” 她記得。

    科倫索主教,他對每件事的看法,在當時都被認為是謬論,放在今天則過時落伍,他是那位小個頭教長的特别寵兒。

    神職人員每次聚在一起,科倫索便是激烈辯論的對象,而且斯坦利曾在教士會議上發表過一次铿锵有力的演說,捍衛科倫索主教,質問全體會衆難道沒有意識到,科倫索是唯一不辭辛勞把《聖經》翻譯成祖魯語的殖民地主教,那比其餘人所做的貢獻可大多了。

     “芬克尼就和他一樣,”芬奇博士說,“他在大蕭條最嚴重的時期訂閱《華爾街日報》,看誰敢講什麼。

    ”芬奇博士咯咯輕笑,“郵局的傑克·?傑多幾乎每次在把郵件拿出來時都一陣哆嗦。

    ” 瓊·?露易絲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叔叔看。

    她坐在他的廚房裡,身處原子時代中期,在她意識的最深處,她明白,芬奇博士的比較句句在理。

     “就和他一樣,”芬奇博士說,“或以哈麗雅特·?馬蒂諾為例——” 瓊·?露易絲覺得自己正在湖區裡踩水。

    她掙紮着把頭探出水面。

     “你記得E.C.B.富蘭克林夫人嗎?” 她記得。

    她在歲月中摸索找尋馬蒂諾小姐,但E.C.B.夫人不難憶起:她記得一頂用鈎針編織的蘇格蘭式便帽,一條用鈎針編織的連衣裙,隐約露出裡面用鈎針編織的粉紅色内褲,以及用鈎針編織的長筒襪。

    每個星期六,E.C.B.夫人從她的“栀子花矮林”農場步行三英裡去鎮上。

    E.C.B.夫人寫詩。

     芬奇博士說:“記得那些二流女詩人嗎?” “記得。

    ”她說。

     “嗯?” 她童年時在《梅科姆論壇》報社當過一陣子小助手,目睹過幾次争吵,包括最後一次,發生在E.C.B.夫人和安德伍德先生之間的争吵。

    安德伍德先生是一位老派的印刷工,不能容忍無稽之談。

    他整日在一台巨大的黑色萊諾整行排版機旁工作,間或拿起一把一加侖容量的水壺喝一口提神,裡面裝的是無傷大雅的櫻桃酒。

    一個星期六,E.C.B.夫人潛入報社,帶來一篇感情四溢的作品,安德伍德先生表示,他不能用這樣的作品來讓《梅科姆論壇》報蒙羞——那是一篇詩歌體裁的母牛訃聞,開頭是: 哦,不再屬于我的乳牛 汝碩大而棕色的眼眸…… 而且中間幾度嚴重違背基督教哲學。

    安德伍德先生說:“母牛不上天堂。

    ”E.C.B.夫人反駁:“這頭牛上。

    ”并解釋詩的不拘一格。

    安德伍德先生這輩子刊發過不知多少種類的紀念詩,他說,這篇他還是不能印,因為亵渎了上帝,而且不合格律。

    盛怒之下,E.C.B.夫人撬開一個排字架,比格斯商店的廣告在辦公室裡撒了一地。

    安德伍德先生像鲸魚似的吸了一口氣,當着她的面喝了一大口櫻桃酒,吞了下去,在去縣府大樓廣場的途中一路詛咒她。

    自那以後,E.C.B.夫人的詩歌創作變成了自娛自樂。

    全縣人覺得這是一大損失。

     “現在,你是否願意承認,這裡面存在某種微弱的聯系,不一定是在兩個怪人之間,而是和一種——嗯——存在于對岸某些地區的普遍的思維方式有關?” 瓊·?露易絲舉手投降。

     芬奇博士與其說是在同他的侄女講話,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十八世紀七十年代,過激的言論來自何處?” “弗吉尼亞州。

    ”瓊·?露易絲說,把握十足。

     “還有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在我們陷入今天的局面以前,是什麼使每個南方人在看報和聽新聞廣播時懷着一種特殊的恐懼?歸根結底就是部族情緒,親愛的。

    那些英國人,他們也許是狗娘養的,但他們是狗娘養的自己人——” 芬奇博士發現自己講錯了話。

    “言歸正傳,”他趕緊說,“回到十九世紀初的英國,在某個變态發明機器以前。

    那兒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瓊·?露易絲不假思索地回答:“一個由公爵和乞丐組成的社會——” “哈!你沒像我想象的那麼朽木不可雕也,假如你還記得卡羅琳·?蘭姆這個可憐人的話。

    你差不多明白了,但還不透徹:那基本是一個農業社會,有少數地主和大批佃戶。

    那麼,戰前的南方又是什麼情況呢?” “一個農業社會,有少數大地主、大批自耕農和奴隸。

    ” “正确。

    暫時把奴隸排除在外,你得出什麼?幾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