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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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諾夫,蘇聯美術家、詩人。

    威綏斯拉夫崔夫(H.KRAIXUNJhIJ),蘇聯美術家。

     〔13〕繡像舊時通俗小說書中人物的白描畫像。

     《潰滅》第二部一至三章譯者附記〔1〕 關于這一本小說,本刊第二本上所譯載的藏原惟人的說明,〔2〕已經頗為清楚了。

    但當我譯完這第二部的上半時,還想寫幾句在翻譯的進行中随時發生的感想。

     這幾章是很緊要的,可以寶貴的文字,是用生命的一部分,或全部換來的東西,非身經戰鬥的戰士,不能寫出。

     譬如,首先是小資産階級的知識者——美谛克——的解剖;他要革新,然而懷舊;他在戰鬥,但想安甯;他無法可想,然而反對無法中之法,然而仍然同食無法中之法所得的果子——朝鮮人的豬肉——為什麼呢,因為他餓着!他對于巴克拉諾夫的未受教育的好處的見解,我以為是正确的,但這種複雜的意思,非身受了舊式的壞教育便不會知道的經驗,巴克拉諾夫也當然無從領悟。

    如此等等,他們于是不能互相了解,一同前行。

    讀者倘于讀本書時,覺得美谛克大可同情,大可寬恕,便是自己也具有他的缺點,于自己的這缺點不自覺,則對于當來的革命,也不會真正地了解的。

     其次,是關于襲擊團受白軍——日本軍及科爾卻克軍——的迫壓,攻擊,漸瀕危境時候的描寫。

    這時候,隊員對于隊長,顯些反抗,或冷淡模樣了,這是解體的前征。

    但當革命進行時,這種情形是要有的,因為倘若一切都四平八穩,勢如破竹,便無所謂革命,無所謂戰鬥。

    大衆先都成了革命人,于是振臂一呼,萬衆響應,不折一兵,不費一矢,而成革命天下,那是和古人的宣揚禮教,使兆民全化為正人君子,于是自然而然地變了“中華文物之邦”的一樣是烏托邦〔3〕思想。

    革命有血,有污穢,但有嬰孩。

    這“潰滅”正是新生之前的一滴血,是實際戰鬥者獻給現代人們的大教訓。

    雖然有冷淡,有動搖,甚至于因為依賴,因為本能,而大家還是向目的前進,即使前途終于是“死亡”,但這“死”究竟已經失了個人底的意義,和大衆相融合了。

    所以隻要有新生的嬰孩,“潰滅”便是“新生”的一部分。

    中國的革命文學家和批評家常在要求描寫美滿的革命,完全的革命人,意見固然是高超完善之極了,但他們也因此終于是烏托邦主義者。

     又其次,是他們當危急之際,毒死了弗洛羅夫,作者将這寫成了很動人的一幕。

    歐洲的有一些“文明人”,以為蠻族的殺害嬰孩和老人,是因為殘忍蠻野,沒有人心之故,但現在的實地考察的人類學者已經證明其誤了:他們的殺害,是因為食物所逼,強敵所逼,出于萬不得已,兩相比較,與其委給虎狼,委之敵手,倒不如自己殺了去之較為妥當的緣故。

     所以這殺害裡,仍有“愛”存。

    本書的這一段,就将這情形描寫得非常顯豁(雖然也含自有自利的自己覺得“輕松”一點的分子在内)。

    西洋教士,常說中國人的“溺女”“溺嬰”,是由于殘忍,也可以由此推知其謬,其實,他們是因為萬不得已:窮。

    前年我在一個學校裡講演《老而不死論》〔4〕,所發揮的也是這意思,但一個青年革命文學家〔5〕将這胡亂記出,上加一段嘲笑的冒頭,投給日報登載出來的時候,卻将我的講演全然變了模樣了。

     對于本期譯文的我的随時的感想,大緻如此,但說得太簡略,辭不達意之處還很多,隻願于讀者有一點幫助,就好。

     倘要十分了解,恐怕就非實際的革命者不可,至少,是懂些革命的意義,于社會有廣大的了解,更至少,則非研究唯物的文學史和文藝理論不可了。

     一九三○年二月八日,L。

     ※※※ 〔1〕本篇連同《毀滅》第二部第一至第三章的譯文,最初發表于一九三○年四月一日《萌芽》月刊第一卷第四期,後未印入單行本。

     〔2〕指藏原惟人的《法兌耶夫的小說》(洛揚譯),刊于《萌芽》月刊第一卷第二期(一九三○年二月一日)。

    後來印入《潰滅》時,改題為《關于〈毀滅〉》。

     〔3〕烏托邦拉丁文Utopia的音譯,源出希臘文,意為“無處”。

    英國湯姆士·莫爾(T.More,1478—1535)在一五一六年所作的小說《烏托邦》中,描述了一種稱作“烏托邦”的社會組織,寄托着作者的空想社會主義的理想。

    由此“烏托邦”就成了“空想”的同義語。

     〔4〕《老而不死論》一九二八年五月十五日魯迅在上海江灣複旦實驗中學的講演。

    講稿佚。

     〔5〕一個青年革命文學家指當時複旦大學中文系學生葛世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