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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什麼都不懂,别瞎說“基礎還很薄弱”,研人心中不悅。

    他并不喜歡這個大報社的科學記者,不過菅井也沒做錯。

    對方熱情搭讪,自己卻冷言以對,研人覺得有點對不起人家。

     十年前,全國報紙的科學專欄都刊登了父親的研究成果。

    作為科學家,誠治達到了事業的頂峰,而寫這篇報道的人就是菅井。

    當時,社會普遍關注“環境荷爾蒙”問題,父親通過在大學實驗室中的實驗,證明飽受争議的合成洗滌劑原料不會破壞人類的内分泌系統。

     論文作者:多摩理科大學 古賀誠治教授 看到這些報紙上刊登的文字,研人和父親都感到無比自豪。

    但不久後,研人對父親的尊敬就開始轉為懷疑,因為他得知,父親從那家合成洗滌劑生産商處拿到了大量研究經費。

     為什麼專攻病毒學的父親,會研究起擾亂内分泌的化學物質?實驗到底是否中立客觀?父親有沒有篡改實驗數據,以迎合資金提供者呢? 後來,世界各國學者就環境荷爾蒙對人體的影響問題進行了研究,但沒有得出“明顯有害”的結論。

    另一方面,學者們又不能百分百斷定其無害,于是結論便模棱兩可了。

    那是當時科學所能達到的極限。

    然而,研人當時隻有十多歲,正是叛逆的年紀,所以始終對父親抱有懷疑,并将寫報道的菅井與父親視為一丘之貉,認為他們是内心肮髒、行為龌龊的成年人。

     “真是太遺憾了。

    你父親明明挺硬朗。

    ”坐在研人一旁的菅井似乎對同齡人的猝死深感震驚。

     “感謝您不遠萬裡,來參加先父的葬禮。

    ” “别這麼說,我能做的僅此而已。

    ”菅井俯首道。

     為避免尴尬,研人拿起茶壺,倒了兩杯茶。

     菅井一邊喝茶,一邊述說着同研人父親之間的往事。

    比如誠治在實驗室裡頗有威嚴、誠治對獨生子其實非常自豪,總之都是肥皂劇中那套陳舊的台詞。

    聽着聽着,研人愈發覺得父親的人生了無趣味。

     不久,話題就聊完了,報紙記者話鋒一轉,問:“對了,今天會做頭七的法事嗎?” “會。

    ” “等收集完骨灰我就告辭,趁現在還沒忘,我有句話想對你說。

    ” “什麼話?” “研人,你有沒有聽說過《海斯曼報告》?” “《海斯曼報告》?”是學術論文吧,研人想。

    但他并不認識叫海斯曼的學者。

    “沒聽說過。

    ” “這樣啊!你父親曾托我調查這份報告,現在我不知該如何推進下去。

    ” “《海斯曼報告》是什麼?” “三十年前美國的一家智庫向總統提交的報告。

    你父親想了解這份報告的詳細内容。

    ” 根據父親的研究專業判斷,應該是為了尋找病毒感染的對策吧。

    “與我無關。

    ”研人說。

     自己的語氣竟然出人意料地冷漠。

    菅井詫異地看着研人:“好吧,那就算了。

    ” 菅井怎麼想都無所謂。

    父子之間的關系,絕不是外人可以說三道四的。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百分百父慈子孝、其樂融融的家庭。

     過了一會兒,殡葬公司的人通知大家下樓。

    所有人結束了壓抑的談話,起身朝樓梯走去。

     研人站在焚化爐前,迎接已被燒成白骨的父親。

    乳白色的骸骨散落在爐台上,簡單而凄涼,向大家陳述着一個鐵一般的事實:此人已經離開這個世界。

    祖父母、伯父和母親小聲啜泣。

    這也是父親死後,研人第二次流下眼淚。

     接下來舉行了頭七法事,送别父親的儀式全部結束。

     次日早晨,研人被鬧鐘叫醒。

    他飛速吃過早餐,離開了厚木的老家。

    他必須返回研究生生活——居住在六疊[“疊”是日本面積單位,一疊約等于1.62平方米。

    ]大小的出租屋裡,整日按照副教授的指示重複枯燥的實驗。

     在冰冷的空氣中,研人離開了三居室的住宅,不禁擔憂起孤身一人的母親。

    雖然當前外祖父母還住在家中,但他們走後那裡就隻剩母親一人。

    身為兒子的研人,難以想象五十四歲就成寡婦的母親會有何種感受。

     分别時,母親請求他“偶爾回來看看”,但他隻是敷衍說“嗯,會的”,便匆匆前往厚木車站。

     研人讀的東京文理大學位于靠近千葉縣的錦糸町,從神奈川縣看,那裡剛好在東京的另一頭。

    東京文理大學是一座擁有一萬五千名學生的綜合大學。

    步行十五分鐘就能到達最近的錦糸町車站,從車站朝東北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