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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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能給你辦那件事。

    她要是暗娼呢,他必知道——” “她不是暗娼!女學生!” “女學生也罷,妓女也罷,反正閻乃伯能辦!作官的最——” “我上他家作教師,怎能和館東說這個事?”趙子曰急扯白臉的說。

     “你别忙呀,聽我的!”周少濂得意揚揚的說:“作官的最尊敬娶妾立小的人們。

    你一跟閻乃伯說,他準保佩服你。

    他一佩服你,不但他給幫忙,還許越交越近,給你謀個差事。

    你要是作了官,咱們直隸滿城縣就又出了個偉人。

    你看一縣裡出一個偉人,一個詩人,是何等的光榮!我的傻鄉親!”“老周你算有根!走!找閻乃伯去!” (10) 星期一至星期六: 上午八時至十時《春秋》(讀,講。

    )《尚書》 (背誦。

    ) 十時至十二時《晨報》(讀世界新聞。

    )國文。

     下午一時至二時古文(背誦。

    ) 二時至三時習字(星期一,三,五。

    ) 二時至三時英文(星期二,四。

    ) 三時至四時珠算,筆算。

     四時至五時遊戲,體操。

    (星期一,三,五。

    ) 四時至五時昆曲,音樂。

    (星期二,四。

    )星期日: 上午溫讀古文經書。

     下午旅行大羅天,三不管。

    或參觀落子館。

    這是閻少伯,閻乃伯議員的少爺的課程表。

     閻乃伯的精明強幹,不必細說,由這張課程表可以看得出來。

     閻乃伯議員的少爺很秀美,可是很削瘦。

    雖然他一星期在院子裡的磚墁地上練三次獨人的遊戲和體操。

    雖然他每星期到大羅天遊藝場旅行一次。

    閻乃伯議員有些不滿意他的少爺那麼瘦弱! 除在閻家教書之外,晝夜奔走交際。

    政客,軍官,律師,議員,流氓,土棍,天天在日租界的煙窟金屋會面。

    人人誇獎他是個有用之材,人人允許給他介紹闊事,人人喜歡他的金嘴埃及煙,人人愛喝他的美人牌紅葡萄酒,人人說話帶着“媽的!”人人家裡都有姨太太。

    這種局面叫他想起在北京的時候,左手翻着講義,右手摸白闆,未免太可笑而可恥了。

    這種朋友的親熱與揮霍又不是京中那幾個學友所能夢見的了。

     更可喜的,在閻家教書不過一個禮拜,而閻乃伯竟會把“老夫子”改成“老趙”,而且有一天晚上酒飯之後,閻乃伯居然拍着他肩頭叫了一聲“趙小子!”他暗自驚異自己的交際手腕,于這麼短的期間内,會使閻乃伯,議員,叫他老趙,甚至于更親熱的叫他趙小子! 從報紙上得到名正大學解散的消息,他微微一笑把報紙放下,這個消息和那張報紙有同樣的不值得注意。

    現在他把“閻乃老”“張厚翁”“孫天老”叫的順口流;什麼“歐陽”咧,“老莫”咧,甚至于“王女士”咧,已經和他小的時候念的《大學》、《中庸》有同樣的生澀了。

    現在他口中把“政治”“運動”“地位”等名詞運用的飛熟,有時候還說個“過激黨”,什麼“争主席”“示威”等等無意義的詞句已經成了死的言語。

    雖然王女士的影兒有時候還在他腦中模糊的轉那麼一轉,可是他眼前的野草閑花,較之王女士的“可遠觀而不可近玩”又有救急的功效多多了。

     閻少伯把英文的二十六個字母還沒有學會,趙子曰已把譚女士的事告訴閻乃伯了。

    閻乃伯聽了滿口答應給他幫忙,并且稱贊他是個有來曆的青年,因為閻乃伯的意見是:“自由戀愛是豬狗的行為。

    嫖妓納妾是大丈夫堂堂正正的舉動。

    所以為維持風化起見,不能不反對自由戀愛,同時不能不贊助有志嫖妓納親的。

    ” 糊裡糊塗的已把冬天混過去了。

    天津河裡的水已有些春漲了。

    趙子曰日夜盼譚女士的消息,可是閻乃伯總不吐确實的口話。

    有時候去找周少濂談一談,周少濂是一點主意沒有,隻作新詩。

    趙子曰急得把眼睛都凹進去一些,吃飯不香,睡覺不甯,隻有喝半斤白幹酒,心裡還覺痛快一些。

     他一個人在同福樓京飯館吃完了飯,悶悶不樂的往旅館走。

    日租界的繁華喧鬧已看慣了,不但不覺得有趣,而且有些讨厭的慌了。

    他一進旅館,号房的老頭兒趕過來低聲對他說: “趙先生,有位姑娘在你的房裡等你。

    ” 點了點頭,沒說話,瘋了似的三步兩步跑到自己屋裡去。

     小椅子上坐着個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