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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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灰色T恤。

    T恤幾乎遮住了我的膝蓋,即便如此,我也為露出腿而感到羞愧。

    爸爸說過,正派的女人永遠都不能露出腳踝以上的任何部位。

     其他女孩很少和我說話,但我喜歡和她們在一起。

    我喜歡保持一緻的感覺。

    學跳舞就像在學習有所歸屬。

    我能記住動作,做這些動作時,我能進入她們的大腦,與她們一同呼吸,一齊伸出雙臂。

    有時我瞥一眼鏡子,看見我們聚成團快速旋轉的身體,無法立刻在人群中認出自己。

    身穿灰色T恤的我雖然像天鵝群中的一隻家鵝,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們是一個群體,共同行動。

     我們開始為聖誕演奏會進行排練,卡洛琳打電話給母親讨論服裝的事。

    “裙子有多長?”母親說,“透明嗎?不,這可不行。

    ”我聽見卡洛琳談起舞蹈班裡的其他女孩想穿什麼。

    “塔拉不能穿那個。

    ”母親說,“如果别的女孩就要穿成那樣,她就待在家裡不去了。

    ” 在卡洛琳打電話給母親後的星期三,我提前幾分鐘到了傑伊老爹加油站。

    小班剛下課,到處是六歲左右的小女孩,頭戴紅色天鵝絨帽,裙子上閃爍着深紅色亮片,歡蹦亂跳地找她們的母親。

    我看着她們扭動着腰肢,蹦蹦跳跳地穿過走廊,纖細的腿上隻穿着透明緊身連褲襪。

    我覺得她們看上去像小妓女。

     班裡的其他同學陸續來了。

    她們看到這些服裝,立刻沖進工作室,想看看卡洛琳為她們準備了什麼樣的服裝。

    卡洛琳站在一個紙箱旁,箱子裡裝滿了寬大的灰色運動衫。

    她開始分發。

    “這就是你們的服裝!”她說。

    女孩們舉起運動衫,揚起眉毛,難以置信。

    她們期待的是雪紡或緞帶,而不是鮮果布衣[FruitoftheLoom,美國内衣品牌,也生産T恤。

    ]。

    為了讓運動衫漂亮一些,卡洛琳在胸前縫上了鑲有亮邊的碩大的聖誕老人,但這隻是讓髒兮兮的棉布顯得更髒。

     母親沒有告訴爸爸演奏會的事,我也沒有。

    我也沒請他到場觀看。

    我的某種本能在起作用,一種習得的直覺。

    演奏會那天,母親告訴爸爸說我晚上“有點事兒”。

    爸爸問了很多問題,讓母親吃驚,幾分鐘後她承認,我是去參加一場演奏會。

    母親向爸爸坦白我一直在跟着卡洛琳·莫伊爾上課,爸爸聽了做了個鬼臉。

    我以為他又要開始大談加州左派,結果他沒有,而是拿起了外套。

    我們三個人朝汽車走去。

     演奏會在教堂舉行。

    所有人都來了,照相機不停閃爍,大大的攝像機紅燈亮起。

    我在一間房裡換上表演服(我也在那裡上主日學校的課程)。

    别的女孩在開心地聊天;我套上運動衫,使勁把布料往下拉了幾英寸。

    我們在舞台上排好隊時,我還在往下拽衣服。

     音樂從鋼琴上的一個立體聲音響中傳出來。

    我們的腳跟随音樂,紛紛起舞。

    接下來我們該跳躍,向上伸展,旋轉,我的腳卻像生了根一樣。

    我沒有把手臂舉過頭頂,而是舉到與肩膀齊平。

    其他女孩蹲下來拍打舞台時,我歪着身子;我們該側手翻的時候,我搖搖擺擺,拒絕讓運動衫在重力作用下褪到腿部以上。

     音樂結束。

    離開舞台時,女孩們都對我怒目而視——我毀了整個節目——但我幾乎沒去看她們。

    房間裡隻有一個人對我而言是真實的,那就是爸爸。

    我朝觀衆席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站在後面,舞台燈光反射在他的方框眼鏡上。

    他表情僵硬而冷漠,但我能看出其中的憤怒。

     開車回家路程隻有一英裡,可是感覺有一百英裡。

    我坐在後座上,聽父親大喊大叫。

    母親怎麼能允許我如此公開地犯罪呢?這就是她一直向他隐瞞演奏會的原因嗎?母親聽了一會兒,咬着嘴唇,雙手往空中一攤,說她不知道演出服會如此不端莊。

    “我真生卡洛琳·莫伊爾的氣!”她說。

     我俯身向前望着母親的臉,想讓她看看我,回答我心裡的疑問,因為我一點兒也不明白。

    我知道母親并不生卡洛琳的氣,因為她幾天前見過這件運動衫。

    她甚至打電話給卡洛琳,感謝她挑選了一套我可以穿的衣服。

    母親把頭轉向窗戶。

     我盯着爸爸後腦勺上的白發。

    他靜靜地坐着,聽母親繼續罵卡洛琳,說這些服裝多麼令人震驚,多麼下流。

    當我們在結冰的車道上颠簸前行時,爸爸點點頭,對于母親說的每個字不那麼生氣了。

     那天晚上父親都在滔滔不絕。

    他說卡洛琳的舞蹈班和公立學校一樣,都是惡魔撒旦的詭計,因為它表裡不一。

    它表面上教舞蹈,實際上卻教人放蕩不羁。

    撒旦很狡猾,爸爸說。

    他所謂的“跳舞”,不過是說服善良的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