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實的污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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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讀物,因為裡面畫滿精美的插圖。

     母親通常花半個小時找齊所有書,然後我們把書分了,各自進房間去“上學”。

    我不知道哥哥們和姐姐在那期間都幹了什麼,我總是打開數學書,花十分鐘翻書,手指在中間插頁上摩挲。

    如果用手指摸了五十頁,我會向母親彙報,說我看了五十頁數學。

     “太厲害了!”她會說,“看見沒?這種速度在公立學校是不可能的,隻有在家裡才能辦到。

    在家你可以坐下來,真正專心緻志,沒有任何幹擾。

    ” 母親從不講課或考試,也從不布置作業。

    地下室有一台電腦,裡面有一個叫“馬維斯燈塔”的程序,可以用來學習打字。

     有時她去送草藥時,如果我們做完了家務,她會順路把我們送到鎮中心的卡内基圖書館。

    那裡的地下室有個房間放滿了兒童讀物,我們就閱讀那些書。

    理查德甚至從樓上拿了一些成人看的書,它們有着關于曆史和科學的沉重标題。

     在我們家,學習完全靠自我指導:隻要幹完自己的活兒,想學什麼都可以自學。

    我們中有的孩子比其他人更有紀律性。

    我是最散漫的一個,到十歲時,我隻系統學過一個科目——摩爾斯電碼,因為爸爸堅持要我學。

    他說:“如果電話線路被切斷,我們将是山谷裡唯一能進行交流的人。

    ”盡管我也不太确定,如果隻有我們學了摩爾斯電碼,我們去和誰交流呢。

     年紀最大的幾個男孩——托尼、肖恩和泰勒——十年前接受的是另一種教育,仿佛他們曾擁有另一對父母。

    他們的父親從未聽說韋弗一家的遭遇,也從不談論光明會。

    他把三個大兒子送去上學,盡管幾年後又把他們從學校裡接了出來,發誓說要在家裡教他們。

    當托尼要求重返學校,爸爸也同意了。

    托尼讀完了高中,盡管在廢料場幹活讓他曠課太多,以緻最後沒能畢業。

     泰勒是第三個兒子,他幾乎對學校沒有記憶,所以很樂意在家學習。

    直到他十三歲的時候,也許因為母親把全部時間都花在了教盧克認字上面,泰勒問爸爸能不能讓他上八年級。

     從一九九一年秋到一九九二年春末,泰勒一整年都在上學。

    他學了代數,代數之于他的大腦就如空氣之于他的肺一樣自然。

    那年八月,韋弗一家遭到圍攻。

    假如沒發生那件事,泰勒是否還會重返學校,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父親在聽說了韋弗一家的遭遇後,再也不允許任何一個孩子踏進學校教室。

    盡管如此,泰勒的想象力還是被點燃了。

    他用全部積蓄買了一本舊三角學課本,繼續自學。

    他想接着學微積分,但又沒錢再買另一本書了,于是他就到學校去找數學老師要一本。

    老師當面嘲笑他說:“自學微積分,這是不可能的事。

    ”泰勒不為所動:“給我一本書吧,我想我能自學。

    ”最後他腋下夾着一本書離開了。

     真正的挑戰在于找時間學習。

    每天早上七點,爸爸就把兒子們召集起來,分好組,派他們去幹當天的活兒。

    通常過了一小時爸爸才會注意到泰勒不在兄弟們中間。

    接着他會沖進後門,大步走進泰勒的房間,大聲質問正坐在裡面學習的泰勒。

    “你到底在幹什麼?”他一邊吼,一邊把鞋子上的泥巴踩到泰勒一塵不染的地毯上,“我讓盧克去裝工字梁——他一人幹了兩個人的活兒——我過來找你,你竟然還不挪屁股?” 我如果在該幹活時看書被爸爸逮住,會立刻溜之大吉,但泰勒巋然不動。

    “爸爸,”他說,“我吃完午……午飯再去幹……幹活。

    但上午我得、得學……學習。

    ”大多數上午他們都會争論一會兒,然後泰勒放下鉛筆,耷拉着肩膀,穿上靴子,戴上焊接手套。

    但也有些上午,爸爸一個人氣鼓鼓地走出後門,這種情況總令我震驚。

     我不相信泰勒真的會去上大學,會忍心棄山而去,加入光明會。

    我猜爸爸還有一整個夏天的時間去說服泰勒,每次小工隊回家吃午飯時,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做這事。

    哥哥們在廚房裡晃悠,分餐裝盤,爸爸則癱在油氈上——他太累了,必須躺下休息,但是又不能弄髒母親的沙發——開始了針對光明會的長篇大論。

     有頓午飯尤其使我記憶深刻。

    泰勒正在用母親擺出來的配菜組裝玉米卷:他把玉米餅皮三個一排,整整齊齊碼在盤子裡,然後小心翼翼地加入碎牛肉、生菜和番茄,計數,再完美地分配酸奶油。

    爸爸又在滔滔不絕。

    就在爸爸即将講完,換口氣準備重新開始時,泰勒把三個完美的玉米卷放進母親用來做酊劑的榨汁機裡,打開了按鈕。

    機器的轟鳴聲響徹廚房,強行施加了一種寂靜。

    轟鳴停止,爸爸又開始了。

    泰勒把橙色的液體倒進杯子裡,小心翼翼地開始喝,因為他的門牙仍很松動,仍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