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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女下屬起身告辭後,秦澈沒有選擇立即離開,而是百無聊賴地看着窗外,思索着,繁華之下,隐匿在這座城市每個角落的人們身體裡最為赤裸的欲望,是不是才是牽引着這個巨大的都市鋼鐵怪物不斷前行的真實力量。

    秦澈暗自苦笑一番,他來深圳的真實原因——想來這名女下屬想破頭也想不出來。壓根兒算不上是主動請纓,隻是時勢使然罷了。是不是這世上所有道貌岸然的借口,背後都隐匿着一個不能向外人道出的苦澀原因?

    猛然間,秦澈這才想起他和陶抒夜已經許久沒有見面,這份日積月累的思念竟然壓得他有點兒喘不上氣。

    隻有相互真正動情的動物才會有這種感受。記得剛來深圳的一天晚上,秦澈翻來覆去,死活睡不着覺,幹脆爬起來沖了個冷水澡,躺在客廳沙發上打開從北京帶來的一本小說,是希拉裡·曼特爾的《狼廳》。原先陶抒夜看了一半,後來兩人搬家的時候過于兵荒馬亂,就不小心被自己帶了過來。小說的主人公叫托馬斯·克倫威爾,在十六世紀的英國做朝臣,與清雍正年間常伴君側的年羹堯有相似的命運。在他權傾朝野之後,亨利八世對他産生了功高蓋主且可以左右朝局的錯覺,他最終在1540年被處死。克倫威爾在權力上逐漸登頂時所悟出來的“人對人是狼”的體會,也就讓《狼廳》有了特别的意蘊。廣闊瑰麗的都铎王朝,暗潮洶湧的宮廷鬥争,風雨欲來的宗教改革……宏大的故事他沒看進去,就記住了——人對人是狼。

    接近午夜,他放下書,刷了會兒抖音,還是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煩。他不由得想陶抒夜此刻在做什麼——她一定還在公司開會吧,這段時間她瘋了似的加班,兩個人競賽般地、不約而同地忙碌着。

    “抒夜,我想你了。你不在身邊,現在反而有大把大把的時間,看你看過的書,追你追過的劇,忽然覺得自己比之前更了解你了。但是,我們不能說見面就見面,哪怕再想念都得克制,每次短暫相處後,你我還是要回到各自的生活中,繼續扮演好各自的角色,我好好愛你,你好好愛我,不管以什麼樣的身份,就這樣重複一年又一年……”

    一點點打出來這些文字,最後當他将要按發送的時候,忽地隐隐覺得尴尬,三十多歲的大男人了,這些話橫看豎看,都顯得矯情幼稚。

    非常時刻,任何蛛絲馬迹都沒有必要留下。

    想到這裡,秦澈又迅速删除了這些已經打出來的文字。

    電話鈴聲猛然間響起來。

    一位重要客戶的電話打斷了秦澈的無盡遐想,短暫交流後,他需要盡快回到辦公室處理突如其來的輿情危機。他一口氣喝掉杯中剩餘的咖啡,起身準備離去。

    在前台買單之際,他的視線無意中瞥到了吧台右側的一處角落。

    那裡坐着一對正在聊天兒的男女。

    哦,看錯了,原來是三人,兩男一女。那名消瘦的女子完全吸引了秦澈的視線,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綁着一束漂亮的馬尾,一襲黑色風衣顯得她異常成熟,談吐優雅,完全不同于周邊那些年輕女孩兒。

    雖然還看不大清楚她的臉部輪廓,但是秦澈本能地覺得那女人有一種親切感,他忍不住又朝她多看了幾眼,一種莫名的氣息吸引着他,他不由自主地朝着對方所在的位置走去。

    十米、五米、三米……

    離那桌正在熱烈讨論中的男女還有一米的距離之時,秦澈猛地停下腳步。

    他擦了擦眼睛,以确認自己沒有認錯人。

    沒錯,那個女人是陶抒夜!

    他認出來了,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友——陶抒夜。